是一本硬硬的蓝色封面的小本本。我打开一看,无记名的1000股霞光股份,按照当时的市值,大约在3万元左右。
“受之有愧啊,成达兄。”我推脱道,“我可以向您化缘,可以替别人当说客,但是这东西我一是不会玩,二来呢放在手里烧得慌。这可是有价证券哪!”
“这纯属咱哥们儿之间闹着玩的事儿!”成达按住我回推的手道,“我走了以后,你可以把它给撕了,也可以把它送给别人。”
“说真心话,成总。”我一脸严肃状告诉成达,“我不是不爱钱,我也是整天被钱逼得发闷。但是,做人总要有个原则。我的原则性不是很强,但是我知道,我现在也算是个小官,是个小官就要受到纪律的约束。我收下这些股票后,很可能马上就会交给纪委,既辜负了你的一片心意,又抹了你的面子,这样你不就是明珠暗投了吗?所以,这东西你还是拿回去,等我再有其他需要你赞助两个的机会,我再向你伸手也不迟!”
成达一脸尴尬地将那蓝色本本儿放回到包里:“王主任,您有事尽管找我。”
我有些肉痛地看着他收回了股票,但是心里却有一种如释负重的感觉。看着他从一脸春风到一脸尴尬的表情转变,想起瑰湄市长谈到他的表情,觉得又有些不忍,便有话没话地问道:“省里批给咱霞光股份的规模达到了没有?”
“早就超了!”谈到霞光股份问题,成达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省里批的是8个亿,现在已经超了两个亿。”
“那省里让吗?”我疑惑地问道。
“有什么不让的?说来还多亏有省里的批文,要不是有这个招牌,恐怕还没有这么火爆。”成达不无得意地说,“现在我们这里的做法是先批准立项,企业募集股份后履行正式审批手续,留有两个亿的空间对谁都有好处。”
把中国的股市形象地比喻为赌场,进而提出“股市赌场论”的著名经济学家吴敬琏曾经指出,由于把股票市场定位于为企业融资服务和向企业倾斜的融资工具,使获得上市特权的公司得以靠高溢价发行从流通股持有者手中圈钱,从而使股市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寻租场”,从而形成了“股市为企业融资服务”的方针和“政府托市、企业圈钱”的做法,而同时,相当多的上市企业与中介机构通过业绩堆砌造假来抬高股票发行价格,表面的20倍市盈率,其真实市盈率可能是几百倍、几千倍。不管是以前流行的“分拆上市”还是现在提倡的“整体上市”,在“股权分置”的中国股市搞“股权分置”的流通股上市,也就是用“高溢价”的所谓“股票”来为企业圈钱,大股东利用控股地位侵害流通股东利益,圈流通股投资者的钱,说白了,本质上就是“假上市、真圈钱”而已。
“适可而止吧,成总。”我半真半假地笑着说,“钱这东西,生带不来,死带不走,够花就行了。老是想着做大、做强,赚最多的钱,总有一天还不把自己给累死?”
“我向来不特别喜欢钱。我拼命地挣钱,只为证明自己的价值。”成达认真地说,“我现在的钱,就是按照资产阶级奢侈腐败的标准来花,大概这辈子也花不完。我只是想检验一下自己,我要看看自己到底能有多大的能力,我要让那些对我持怀疑态度的人睁大眼睛,看着他们目瞪口呆、心服口服。”
“人活着不是为了给别人看的。”我对他的激进态度不以为然,慢悠悠地说道,“活给别人看太累了,犯不上。”
“王主任说的也很有道理。”成达道,“但人活着总得有个目标。为了达到这个目标,我可以倾家荡产,我可以不择任何手段,我情愿把命都搭上。”
“乌鸦嘴,乌鸦嘴!”我赶紧止住他的话,“好好的,说这些晦气话干嘛?”
国人最大的不快乐是不知道人生目标在哪里。而作为成达这种像想找个人佩服一下的时候就去照镜子的牛人,只要有猎物存在,猎手似乎没有休息的理由,这我能理解。我知道他的起点,却无法预料他的终点,说句老实话,有时候我也为他捏着一把汗。
“老干部画展开展已经五天了,作为赞助商,你不想去看一看吗?”我忽然想起一件事,让他去看一看那些垂暮之人书写的充满沧桑意味的书法、描绘的充满人生感悟的画,也许能让他的这份激进稍作停息,静下心来观察一下他周遭的环境,也许他能够察觉出他身边的某些潜在的危险,从而避免因为骄矜和自大而给企业和个人带来不虞之灾。
“那些老江湖能捣鼓出什么新花样?”成达不屑一顾地说,“要看咱就看现代著名书画家的展览,要收藏的话,活着的咱就收藏范曾、刘大为的字画,死了的至少也得是齐白石、张大千的作品。”
“本来有一幅字,是组织这次展览的庄主任写的,他让我转送给你的,看你不感兴趣,那就算了吧。”我悻悻地说道。
“什么字?”他倒来了兴趣。
我拿出庄主任写的那张“静水深流”的横幅,仔细地在办公桌上展开。
他皱着眉头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东西来:“静水深流,什么意思?”
我摇摇头道:“我也不太懂,大概是说做人要稳重,不要太注重外在的东西吧。”
“作者是个什么样的人?”成达脑子好象开了一些窍,突然问道。
“是一个死了的人。”我说,“一个刚刚死了三天的人。”
5
从住进医院到死亡,不到二十天的时间。
从成达处募得经费后,庄主任他们一档子老人便分工协作,有专门负责装裱字画的,有专门写请帖、送请帖邀请社会各界人士赏光参观的,有不顾腿脚僵硬爬到梯子上定钉子挂画钩布置展览的,忙个不亦乐乎。庄主任上午到医院做完化疗之后,下午便靠在了展览现场帮忙。因为怕传染别人,他带着一个大大的口罩,远远地站在一边,闷声闷气地指挥着挂画的人“高了,再低些”、“低了,再高些”,一站就是一个下午。离开展还有两天的时间,他却躺在医院里起不来了。
就在他与死神艰苦斗争的时候,我也在医院里。那个时候我的儿子刚刚出世,因为怕宫颈韧带撕裂和侧切造成的创口感染,洁如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星期的院,我只要有时间便过去陪床。
我咨询过医生,肝癌是由肝炎病毒引起的肝组织内细胞的病变,其本身并不会传染。所以我便趁着空闲时间过去看望过庄主任。
人高马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