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噩梦又来,我呼呼地喘着粗气猛然坐起,将洁如从沉沉的睡眠中惊醒关心地问我是不是作了噩梦的时候,我没有告诉她我的恐惧。
洁如翻个身复又沉沉睡去。她怀孕以后,睡眠明显地多了,而且还形成了一个习惯。她总是紧紧地搂住我,胳膊压在我的胸口上,一副生怕一觉醒来我会飞走的样子。
我穿上睡衣,走到阳台上,点上了一根烟,慢慢让自己平静下来。
夜深人静了,窗外幽蓝的夜空中寥落地嵌着几颗凄清的星子,皎洁的月圆满着,万点清辉漫散在远远近近的树梢和楼林上,远处连绵的山黑黝黝地冷峻苍茫,西风乍起,凉凉地拂过人们或甜美或惊悸的梦境。头顶上飞过一只雁,徘徊着,盘旋着,一两声凄厉的鸣叫划破了夜的沉静,急急掠过树梢,倏然间消失了踪影。
这个季节,花已萎地,草已沉泥,梦已枯败,锦衾难暖。
这个季节正是多事之秋。
1
当我打开那装着DNA鉴定书、基因图谱照片、女式底裤和小瓶子的大信封,一样样展示瑰湄市长的时候,她好象看见了世界上最肮脏的东西一般,紧锁着眉头,干呕连连。
这是我意料之中的情形,但为了证明我的工作已经完成,为了证明我不辱使命,我又不得不将这些东西拿给她看。
“她说她没脸再在海城露面了。”我告诉瑰湄市长,“她无法再面对熟悉的同事和朋友,她将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她要到没人认识她的地方去重新开始她的生活。她作出了承诺,不再追究这件事情,所以将这些东西托我交还给甘书记。”
瑰湄捂着胸口,痛苦地拧着眉:“这样最好。王良,能不能帮我拿着这些东西,跟我到医院走一趟。”
2
人民医院病房。
经过一段时间的静养,甘卓吉的脸色已经好看多了。外伤结痂已经褪掉,留下几道细细的明亮的红痕。我们进得病房的时候,他正将被子垫在背上,靠在床上看书。
“王良,把那东西给老甘。你出去,把门给带上,谁也不许进来。”瑰湄吩咐道。她一直让我拿着那个信封,生怕脏了她的手。
“老甘,对这些东西你能不能解释一下?”带上门来的时候,我听见瑰湄抬高了声音说道。
3
“王良,我们走。”一个多小时后,瑰湄走出了病房,脸上看不出激愤,也看不出悲哀。平平静静地我们下了楼,上了车。
“送我回家,我要休息一下。”仰在后排车椅上,她吩咐司机老宫。
“跟我进来一下,王良,有事情需要你帮忙。”到了家,她又吩咐道,“老宫你有事先忙,下午上班时间过来接我。”
跟着她走进了她的家。还是那个院子,还是那棵白玉兰,还是那棵石榴,还是那挂藤萝,只是秋风过后,一色都落光了叶子,光秃秃地伸张着瑟缩的枝条,显得既无助又凄凉。
接替洁如的那个保姆不在,甘卓吉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空荡荡的房子里没有多少热气,也没有多少人味。
“给我烧杯水喝。”把自己扔在沙发上,瑰湄顺势躺下,揉着太阳穴吩咐道。
我打开饮水机,却发现饮水机上面的水桶空空如也,没有一丁点儿水了。
我来到厨房,找出一把开水壶灌上水,打开煤气烧水。
“王良,过来一下。”客厅里,瑰湄在喊。
我回到客厅,她已经起身坐在沙发上了。
“过来王良,借你肩膀用用。”她沙哑着嗓子哽咽着说。
我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揽住她的肩头。她伏在我的肩上放声大哭起来。
我知道她压抑自己的情绪已经很长时间了。来自工作上的压力,来自家庭的压力,好象都在这一个多事之秋间来了一个总爆发。这个人前坚强无比的女人承载了多少的压力而无处宣泄无处减负,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借你肩膀用用”,也只有她才能说出这样的话,也只有在她心力交瘁的时候,她才会想到这点。
我吻着她脸上的泪,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哭吧,哭出来会好受一些。”
厨房里的水开了,开水壶发出汽笛般的鸣叫。渐渐地她也止住了哭音,低低地只有抽泣。
我倒一杯开水,递到她手上,她用杯子里蒸腾出的热气蒸着眼睛。
“一切都得到了证实。”慢慢地她说,“他承认跟那女人发生过关系,不过是他说是那女人主动地去勾引他。其实,现在谁勾引谁已经无所谓了,事情已经发生,谁也无法说清。重要的是我终于搞明白了这些年以来,我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知道,我现在需要做的便是倾听。
“我曾经跟你说过,甘卓吉他功能缺失,十几年之中我们之间基本上没有夫妻生活。对此,我没有怨恨他,也没有嫌弃他,我一直认为这是上天的安排,这是命运使然。其实,没有性生活的夫妻并非就不幸福不美满,只要相互依偎相互依靠,两个人携手走完一生,也是一个圆满的结局。可是我没有想到,实际上甘卓吉不但没有功能缺失,相反,他各项指标都很正常,而且还经常在外面拈花惹草。为什么他在外面耀武扬威,可是一旦回到家里,面对我时却没有了兴趣,甚至连勃起的能力也没有了呢?”
我无语以对。
“面对那女人留下的证据,在我锲而不舍的追问下,甘卓吉终于道出了实情。他并不是阳痿,也不是性功能缺失,他只是在面对我的时候,心理上便产生一种障碍。不管他兴致多高,不管他服用什么药,可是只要他一面对我的身体,他都会想到另外一个人。而这个人,正是甘卓吉最不愿意面对的人。每当他想到这个人,每当他听到这个人的名字,他都会从心底产生一种敌意,最终发展到一看到我就会想起他,一旦我们单独相处的时候,他再也提不起亲热的兴趣。”
“那他为什么还不放开你,为什么还不离开你呢?”我说,“这样的话,对谁都是一种解脱。”
“我也不是没有动过这个念头,也曾与甘卓吉交流过这种想法。”瑰湄点上一支R1,一种带薄荷味的烟香缭绕室内,“可是他说,我是他心目中的女神,我是他的精神支柱,一旦我们分开,那么,离婚之日,便是他崩溃之时,便是他离开这个世界的日子。我知道他的性格,也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他说到的,就一定能够做到。”
我叹道:“甘书记也太较真一些了。事情都过去多少年了,他不但一直无法释怀,反倒发展成了一种心病,未免也有些过于固执了。”
“他要是有你这样想得开就好了。”瑰湄叹了口气说,“他的性格很孤僻,遇事总爱钻牛角尖,一旦形成了了某种想法,就是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他说爱我,我也不否认他真的是很爱我,要不他也不会从北京抛弃了一切,来到海城这个小地方来陪我。来到海城后,他又甘居幕后,打点好家里的一切,一心一意地辅助我的工作,不让我受半点的委屈。无论我多晚回家,他都会等着我,无论我发多大的脾气,他都默默不语,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