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部分(1 / 2)

>过了一会,文美放下手里的茶杯子,一只手闲闲的搁上腹部,絮絮地诉苦道:“你看到没有?我脸上已经开始长雀斑了,腿也已经开始有点肿了。”

我仔细地看看她,“雀斑好像倒不是很明显,就是好像有点眼袋和黑眼圈。”

“可能是因为晚上总睡不好。”

“为什么?”

“哎呀,子宫变大了,膀胱受挤压,尿频,夜里一会就醒。”

我忍不住同情地看看她,“怀孩子这么辛苦?”

文美轻轻叹了口气,“有什么办法,女人总是要经历这一步的……唉,小家伙已经开始调皮了,一高兴就舞胳膊舞腿地踢腾……”她一边嘴上抱怨着,一边脸上却又现出了一层淡淡的(母性的)幸福神情。

我忍不住诧异地上下看看她,上次见面她还踌躇着不想生下来,现在却已经完全一副准母亲的姿态了,女人可真是说变就变。

客厅跟阳台是半打通的,空调开得很暖,可国维还是趁着过来添水加瓜子的机会,频频地“顺便”摸摸文美的手(搁在肚子上的那只手),嘘寒问暖的。

我在旁边冷眼旁观,不知为何,心底似乎有一丝说酸不酸说咸不咸的怪滋味。

过了一会,文美忽然想起来似的,“噢,对了,昨天唐可德打过电话来,还问起你是不是回上海了。”

我一怔,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颊,尽量事不关己地淡淡地问:“是吗?”

“怎么,你们回去没见面?”

我摇摇头,“没——”

文美将信将疑地看看我,迟疑了一下,正想说什么,忽然,她母亲在后面高声地唤道:“好了,吃饭了——”

于是,我赶紧(获救似地)站起来,“吃饭了,进去吧——”

文美只得亦扶着肚子起身,随我一起转回饭厅。

那饭厅极小,只搁得下一张西式的长餐桌与一台海尔冰箱,平时他们自己吃饭(没客人来),台子就挨着墙搁着,省下空间好走路(走到客厅与卧室去),来了客人就要拖台子,国维一会儿忙着帮文美父亲抬台子,一会儿忙着帮文美母亲端菜盘子,一会儿忙着布置杯碗碟筷,就数他一个人马不停蹄似的(中间得空忙里偷闲地扶一扶鼻梁上的近视眼镜),好不容易大家叨嚷着才坐定了,文美问:“咦,国维,我爸的黄酒没烫吗?”于是,国维又从椅子上站起来跑去厨房给岳父烫黄酒。

黄酒烫了来,终于,大家开吃,可是,没一会,文美忽然又皱皱眉,问:“咦,妈,韭黄炒蛋呢?早上不是买了韭黄的吗?”

文美妈愣了愣,张一张嘴巴,懊恼地想起来:“哎呀,要死——忘了韭黄炒蛋了,韭黄都切好了,放在蹄膀汤的沙锅盖子下面给忘了。”

“国维——”文美说。

话音未落,国维已经扶了扶眼镜很自觉地站了起来,“那我去炒一下”,一边说,一边猫腰钻入厨房。

第四章 过年(8)

文美妈一手抓着筷子替自己夹了一片冷盘酱牛肉,一边在后面不放心地叮嘱道:“国维,先油锅煸韭黄,煸出水了再浇鸡蛋,一开就起锅,鸡蛋闷老了就不香了……”

文美爸端着黄酒杯子,不耐烦地拿眼睛瞪了瞪文美妈,“有这个指手画脚的时间,你自己早就去做好了。”

文美妈凶巴巴地回瞪她丈夫,“什么都要你管?我女婿为我炒一只小菜,你也看不得?”

文美爸啜一口黄酒,嘲弄地冷笑笑,“哼,‘我女婿’,女婿是你一个人的?”

文美在旁边皱皱眉,说:“好了,好了,不要吵了,爸你下午还是去虹口跟哥哥叔叔婶婶他们一起打麻将好了,省得一天到晚两个人在家里叮叮 的。”

文美的爸妈这才终于安静了下来。

饭后,文美悄悄拉住我歉意(夹着一丝难为情)地解释:“你别介意我爸妈,他们就这样子,吵了一辈子了。”

“没什么,我知道的。”我拍拍她的肩,表示理解与安慰。

“在我这里吵吵还好,在我哥家就不一样了,我嫂子毕竟是外人,唉……”文美轻轻叹了口气,“不是冤家不聚头,有的夫妻就是这样叮叮 吵吵闹闹地过了一辈子。”她忽然又为自己父母辩护起来。

我不置是否地笑笑,一边不由地想起我那房东乐为娥,与她跟她前夫一比,大概文美的爸妈还算是恩爱的一对了(至少“白头偕老”到现在了)。

国维洗好碗从厨房出来,一边两只大手在厨裙上绞着擦干,一边踱到客厅来,问:“吃苹果吧?”

我犹豫地摇摇头,“才吃饱饭,吃不下了。”

“我跟你两个人吃一个,一人一半好了。”文美说。

于是,国维褪掉厨裙坐下来,开始专心致志地削苹果,先削一只给我与文美,再削一只给文美的爸妈(他们在小卧室看电视),最后才削一只自己吃。

吃着苹果,我忽然想起来,问:“咦,国维,今年过年你们也没有回西安,你父母也没来?”国维是西安人。

国维点点头,“嗯,路上太挤了,我母亲腿不太好,等五月份文美生了,他们再来。”

我点点头,“噢……”

文美拿眼睛瞥了一瞥国维,嘲弄道:“哼,你都不知道,他爸妈出来一趟简直就跟出国似的,大包小包瓶瓶罐罐,什么腌辣椒、羊肉泡馍、高粱烧酒、野兔子肉、蚕豆粉、山芋粉、土豆粉,连做馒头的发酵粉都得带上,夸张吧?”

国维在旁边听得笑笑,也不说什么。

“去年过年我跟他回家,大冷的天,他爸妈还要天天做凉皮吃,他爸还特别喜欢吃羊肉泡馍,可是我闻见那股子羊膻气就想吐,搞不懂他们西安人怎么咽得下去的……”文美滔滔不绝地描述着她公婆的“陋习”,丝毫没有掩饰语气里的歧视,好像她父母动辄弹眼碌睛暴吵的尊容要比羊肉泡馍的羊膻气让人受得了似的(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念的佛经)。

我一点点慢慢地咬着苹果(苹果肉是冷的,吃得牙酸),冷眼旁观,简直一点也想不明白:姿色(充其量)不过中等的文美(父母脾气又那么坏,坏脾气应该会遗传的吧?要想预知若干年后老婆的尊容,那么先看看丈母娘现在的尊容),到底哪儿来的好运气,捡到这么一个勤快能干服服贴贴的丈夫?

为什么有些女人就是这么命好?

我暗暗叹一口气,心底多少有一点泛酸。

文美嚼着苹果,看看我,问:“你怎么了,怎么好像没精打采似的?”

我疲倦地笑笑,扶一扶额头,“我想回去了,有点累,春节一直没睡好,家里天天搓麻将,我想回去睡觉,好好闷头睡两天。”

“你们公司几时上班?”

“初十六,元宵节第二天……”我说,一边止不住地打了一个哈欠,伸一伸懒腰,“上班也没意思,不过是天天枯坐在那里一张张白纸画过去,机械得很,跟那些丝巾厂的描图师傅绣花师傅也没什么区别。”

文美笑笑,“抱怨,抱怨,总是听你抱怨自己的工作,工作嘛,总是这样的,一天一天地挨下去,挨到月底领薪水,谁还不是这么过。”她一副老气横秋的口气开导我。

我笑笑,不知说什么。

忽然,文美妈抱着一叠毛线活(好像是小孩子的裤子),一边飞针走线,一边挪着魁梧胖大的身体自里间的小卧室门口慢慢踱了过来,一边高声地问:“哎,蔷薇,男朋友到底谈了没有啊?也应该找一个了,拖下去,岁数大了以后生孩子会有麻烦的。”

我嗯嗯呀呀地敷衍地笑笑,一边赶紧站起来,“我走了。”我说。

文美吃惊地看看我,“咦,怎么说走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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