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部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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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我可警告你,不要惹姑奶奶我生气,后果……”

幕后进来一人,听了半截,“什么后果?跟我说说,看看能否求姑奶奶高抬贵手,饶个缓刑?”逆光,看不清他的身影,只有一团白,分不清是衣裳洗得发白,还是他苍白的脸太过突出。

再看他时,你看他言笑晏晏,青衣白衫,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又或许,某些夜半风静时,侧卧于榻,透过窗檐,你听他三两成篇,独自好眠,俯首闭眸想哪般,委像幽兰照水边…阿菊眼中的他,一直以来是这个模样。可惜,这个人,不是他。

似想得痴了,直到他的扇子轻拍发出声响,才回过神来,“这位公子,你说什么?”

他无奈地笑,“我问这位姑奶奶能否留点地方,我们好商讨一下应付你的对策?”

“你是谁?”阿菊警戒地问。

“你不知道?”

阿菊撇撇嘴,转身出门,到了门边,咂着嘴,“我又不是神仙,能知道你是哪只阿猫阿狗?”

老头盯着他半晌,忍不住纳闷,“狐狸精也吸了你的精魂?于心何忍!于心何忍啊!”

小二送来一张椅子,说是一位蓝色衣服叮嘱过的,他笑得醉人,苍白的脸颊多了丝血色,“我今日来……”

刚开了个头,八哥的两嗓子就叫了起来,“杀人啦,杀人啦……”忙掀帘一看,一尺见宽的台前扔满了瓜子花生壳,八哥的一泡屎彻底毁坏了它神鸟的形象,“这是只什么破鸟!也能称神鸟,浪费老子茶钱!”也有人哄闹,“到底还讲不讲?!要等到几时,不如等我去对面坐坐回来?!”

“来呀!来玩玩呀,大爷!”对面就是那么个地方。

老头打了个手势,示意他等等再叙。

惊堂木一响,彻底让人惊艳了一把,不知何时茶楼里似飞来了杜鹃、麻雀、白头翁、八哥,叽叽喳喳吵闹一堂,忽地,一声凤鸣,仿佛琴声发了颤音,宫商角徵羽全化作一声,惊了人耳膜,动了人心魄。九天之外的凤凰一会儿贴在心口,一会儿翱翔云霄,似鸾凤交颈低吟,若大鹏扶摇直上九万里。

云拂过,显现凤凰本尊,一团金光。

振翅着翱翔,若怒放的花朵尖叫着烈烈夏阳,乌黑的眸子如万丈深渊,诡异地攀援着数以万计的红血丝,不止它的眼睛像是涌进了岩浆,它的胸口更是血脉喷发,要爆炸,要爆炸啊,它的头在叫它停下,他的心在叫它停下,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杜鹃已在啼血,白头翁一瞬白头,它的命呢?它的命呢?往南!往南!

全身血液发作一只利箭,刺破喉咙,射穿九重天。它是只凤,凤凰有凤凰的尊严,非醴泉不饮,非竹实不食,非梧桐不栖, 它要飞得更高,它要飞得更远,它是只凤!凤凰悲啼,往南寻巢,百鸟朝凤,皆跟着往南,往南,凤凰悲鸣!

随着老头闭上双眼,整场口技一气呵成。

他就在这场口技中了陷入迷途,他想了很多,他的面庞平静,并不像他的心海虬枝缠绕。若有一种力量,推动着人不断往前,他想那一刻,他抓住了,他抓住了——那一种力量。

——每一种可能都伴随着恐惧的面纱,推动他跌爬着往前,每一寸呼吸都有了窒息的块感,推动着他不断往前,每一刻徒劳与时间竞赛的无奈,推动着他往前。

他从地狱的深渊,艰难地攀沿。

他睁开双眼,面色苍白,却带着笑。

我在笑么?你看错了,后有魔鬼追随,前有时间催促,我在奔跑中沉默,只有张开双嘴努力地呼吸,才能够存活。我在笑么?你错了,那是对魔鬼的嘲讽!那是对时间的蔑视!还有谁?还有谁,如我这般,陷入疯魔!陷入狂乱!有人冷眼看着,却无动于衷!那是谁?那是谁,还是我,只有我。

我对着那一双血丝缠绕的琥珀眼珠,宛如是在看镜中倒影出的自己,原来,我就是这个样子,原来,双面下掩藏着另一个恶魔,原来,我就是恶魔,恶魔就是我。

——这真是一个恶梦。

他不愿相信,短暂的沉默,他睁开眼来,他又是他了。

他伸出两根苍白的手指,轻巧地扒开眼前的八哥,对着老头满脸的皱褶笑得开怀,“我没付茶钱,至于让八哥来吓我?你知道,这只八哥可不能轻易招惹……”

老头摆摆手,召回八哥,稳落在他肩上,“唐公子,老头子有求于你,自然不会计较区区小事儿。只是,几十年过去了,茫茫大海之中寻找令尊令堂,无疑意于 大海捞针,只怕是难啊。”

难?他笑,“我都找到你了,顺藤摸瓜下去,还会难么?”

老头抿了口茶,咂嘴道,“找到我了又如何?几十年前,老头我还是个小鞋匠,曾有机会见过令尊一次,当时她女扮男装,混迹于闹市……”

“而后呢?”

老头笑了,笑他的急切,“这你不该问我了,老头是个说书的,又不是算命的,怎么可能事事知晓。”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晓,’你们这些说书的,果然会忽悠人……”他的话被突如其来的一阵猛咳打断,像是要把五脏六腑全都咳出来,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他紧紧握住胸口,苍白的手指泛出青色的经脉,像死去多时的人。

他抹干嘴角流下的血,掏出怀中的方巾裹好手腕的伤口,轻声询问那个呆住的老头,“吓着你了?”

老头手中握着的茶杯,咚地一声落在地上,恍然间已被晒了一身水。

琥珀色的眼珠如同琉璃盏一转,八哥讥笑地看着他们,如同这世间存活的最后一位智者。

游子冶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如此地急不可破,恰如垂死挣扎地溺水者,牢牢扣住老头的脖颈,实际上他又什么都没做,坐在那儿擦着弄湿的衣衫,又恍若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他的手指依旧透明像是琥珀,青色的血管中流动着血,像是琉璃盏——光彩夺目。

不久后,房间里传来这样一串对话,被来送茶水的小二听见了。

“几十年前,小鞋匠的确存在,可是几十年后,小鞋匠早已不存在。坐在我面前,与我喝茶的是一个叫‘苏公公’的人,这个人,也许生存在地洞里,也许活在阳光下,谁也不知道他下一次出现的时候,是生存在地洞里的蝙蝠,或是活在阳光下的麻雀。知晓苏公公所有秘密的人,早已被他杀掉灭口了,但是,还有一个人知道,这个人,就是他自己——苏公公?”

老头眼微缩,“你在威胁我?”

“我在试探你。”

“知晓秘密的人都被杀了灭口,那你又如何知道?”

“直觉。”

“直觉?”

“我不依赖直觉,但我相信直觉,甚至相信直觉有时能救人一命。”

“那有时你也不相信?”

“有时不相信,是因为我在思考,如果我是你,接下来又该如何?”

“那你说,接下来又该如何?”

“你会杀了我。”

“不错,我会杀了你。”

“但是,又不会让我死得这么便宜。”

“哦,怎么说?”

“因为,我还有价值。”

“什么价值?”

“你知道。”

“我不知道。”

“这就有意思了,你不知道,除非你不是苏公公。”

“你说我是苏公公,又说我不是苏公公,我到底是谁?”

“你知道。”

老头笑了,“我不知道。”

“对,你不知道,因为你只是带着苏公公的面具,苏公公另有其人,我要去找他。”

“你找不到他了……”

“你知道他在哪里?”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

“你说接下来我该杀了你,可又不会让你死得那么容易?”

“现在你不该杀我。”

“所以,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小二颤巍巍地跪在地上,满脸是汗,“没听清。”

略一沉吟,“当时,发生什么事了?”

小二眉头紧蹙,显然在仔细回想,“当时……当时葛先生正在说书,说到一半阿菊姑娘又来找葛先生大吵大闹,动静不小,掌柜的不敢得罪,只希望这位姑奶奶找完茬早点离开就是……

又来了一位公子找葛先生,看样子,两位挺熟,葛先生甚至招呼我替他搬了张凳子,我走近时好奇瞥了一眼,这位公子瘦得像根竹竿,衣服不像是穿在身上,倒像是搭在骷髅架上……

后来,两人上楼去葛先生房间喝茶,我去送热水时,刚巧在外面听到他们谈话,不便打扰,便多等了一时,谁知道,听到这里,房里就再没了声,我敲了几次门,不见有人应答,忙推门一看,房间里空荡荡地,没一个人影,还以为…还以为是冬六回来……出现的幻觉,小的当时吓着就跑了。后来,后来就听说出了这档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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