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不可能真和一个女娃置气的,他只是突然想到,如果下一次穷酸的夫子再挥手让他走远些,他该走哪儿去呢,偌大的一个宫殿都快修好了…
“今年秋试,书院的学生都想去试试……”穷酸的夫子放下手中的书册,挑亮了灯蕊。聚贤庄很穷,但这样的穷不能延伸到病梅馆,赌徒不允许,但是短期之内,他也不能使之大富大贵。即便如此,所有人都很满足如今的自给自足。唯独一人,他总是不接受赌徒的任何馈赠,最初的果子狸,现在的大房子,他守着他书生固有的迂腐,“我也打算去试试。”
也许穷酸的夫子并不是真这样想,可是赌徒就是难以自制地愤怒:老子没来的时候,这个破地方一贫如洗,睡觉就像狗一样直接倒在草堆上,老子都不嫌弃,照样天天找吃的,找穿的,伺候你,供养你,就像在供奉一个祖宗!
果子狸你不稀罕不是,等老子睡啦,你还不是照样要吃;看不起下等人不是,老子去赌馆赢钱买蜡烛,你不用,老子又去码头搬货,回来就看到你用得悠闲;现在这大房子呢,等老子走了,指不定你还要放着鞭炮,吹着喇叭,学你先人老子娶他个十个二十个婆娘!
穷酸的夫子灭了蜡烛,他没了心思看书,赌徒阴暗变化的脸阴晴不定,他起身出外扶着了栏杆,四处看了看,难得说着题外话,格外怜悯,“这房子你修得很好,放我手里其实已经糟蹋得差不多了,官府来办手续,你就在地契上写你的名字吧,或者写游子冶他娘,他娘带着两个孩子也可怜……”
“你是不是还想直接让老子娶了他娘!”
“你是不是还想直接让老子娶了他娘!”赌徒一拳砸在梨花木桌上,冷哼,“倒是想得美!别以为识两个字,肚子里的算盘就能叮叮当当的打得响,老子怕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不是……”
“我怎么想的?”穷酸的夫子问,我心里怎么想的?我心里怎么想的,如若我知晓,怎么如此苦恼?松药石啊松药石,有些时候聪明是你,而有时自作聪明还是你,能否…也让我自作聪明一回?穷酸的夫子难得惆怅。
“你怎么想的还要老子告诉你,滚出去!既然这房子是老子的,老子不想让人呆就是玉皇大帝也要给老子滚!”勃发的肌肉上寒毛倒竖,仿若未驯化的野兽撕破伪善的面纱,从来就不要忘记,他是赌徒——靠着赌术存活,一着不慎,全盘皆输,他是输红了眼的赌徒,输掉自由,输掉未来,仅剩最后一丝尊严,也没人成全……穷酸的夫子低下了头,无言沉默。
赌徒说,“老子滚总行了吧,省得日日夜夜碍你的眼!”他抄起一件麻衣夺门而出,不再回头。可他曾听见了风中传来,松杉飒飒作响的叹息,仿若从画壁中钻出的一只魔兽,追赶在他身后,you惑着他的心回头,他的身却硬生生地背叛了他的意志,一步步往前走。
风停了,无声,人走了,留影,残月画出一道半圆,泥墙投下两道剪影,门里、门外,皆是无奈。
你心里怎么想的?
你心里怎么想的,老子还能不知道!平时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儒雅摸样,好啊,你要做个翩翩君子,老子成全你,什么都不说,什么也不问,到头来,你还嫌弃人!
老子有什么不好,出生比你低?你老子还是个**贼,你又有什么好出生!读书比你少?你是读了两天书,老子是大字不识几个,可至少老子长了两条腿,两只手就饿不死,总比你坐吃山空,白白等死好!对了,你不就嫌弃老子衣服穿得糙,老子老子说个不停么?老子是个粗人,不干活啦,衣服脏了你洗啊!老子老子说了就说了,碍着你先人啦!
‘彭’酒樽砸在桌上,就像天上的陨石落了地。劝酒的花娘填满了酒杯,小心翼翼地赔笑道,“大爷说得对,那种没心没肺的女人配不上大爷的…啊!”花娘发出一声急促的叫唤,就已被摔尚了**榻,壮得像熊的男人站在**边俯视着她,毛发倒竖,双眼炯炯发亮,倒真真应了那声野人。
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地看着衣衫半罗的女人,他问,“你怎么知道是个女人?”花娘弯弯心思千千绕,明明答案就在眼前,她却开不了口,“是男人?”急忙蒙上嘴,懊恼地在心中骂了自己千编万遍,入籍**混口饭吃,早已习惯看人脸色,她怎么还能犯这样的错。
男人含笑俯下身来,倚在她耳边,呼出的热气中含有酒气,使得人微醺。他在酒香中耽于美色,挑起花娘耳旁的一缕发丝亲吻轻嗅,微微慵懒似丛林中闲庭信步的豹子,藏起了锋利的爪子,周身泛着野性的美,“美人儿,男人能有你服侍得好么?”
她在酒香中迷醉,描金的桃花眼流光溢彩,涂了朱砂的丹唇馥郁芬芳,诱人采撷。花落红尘,自然早已千帆过竞,岂能不知除了男欢女爱,这世上还有种种别情,个中滋味,无法细说。
欢乐时有之,伤心处却是更多,她知晓,她不说,她不说,不代表她不明,她心中苦楚,自是差不了多少。何以以彼人之痛掀已伤疤,自己找虐,她是卖家赔笑的花娘,又不是人家买货她不卖的傻瓜。
花娘伸出玉手揽上男人的肩,娇笑不已,“大爷,奴家服侍你就是,你怎么…奴家不依嘛…”
男女之间的调笑是门艺术,男女之间欢爱更是天经地义,赌徒放下心中最后屏障,顺理成章地躺下,躺在了花娘的花**之上,枕在了花娘的玉臂之上……花娘是个极懂情趣的人,翻身而上,偎在了赌徒怀中,娇笑里落尽了一室花香,红尘中埋没一头秀发,发尖搔弄着赌徒的鼻尖。美人墓中惊坐起,赌徒难耐地打了个哈欠。
他放下手中的银两,披上自己破烂的麻衣,立于朱门时他,回头往那仍在莫名的女子笑道,“你这小妖精,大爷下次还来,好好洗净了在**上等着!”他的胳膊是那样强壮有力,他的笑容是那样魅惑人心,他的离去也是那样猝不及防……
他掌握着相聚和离别的节奏,女人就像是节奏里波涛汹涌的一只破船,他要你翻你就翻,他若能渡…她深陷于风平浪静的港湾,又悸动于漂流不息的浪子之帆。她倒在了**榻之上,手里仍触摸着丝丝温暖,摩挲着就笑了。
楼中花魁之名落不到她身上,终究是她还太年轻,拥有太多悲喜。若是悟道,她又离道更近了一步,思想的一小步,名满天下花楼的的一大步,焉能不笑?至于男人,一个两个,又岂是心口如一?她要的是名,非命,命已是注定,名仍靠自己争取。
回头望望那充满香衣粉腮的花楼,松药石狠狠地扇了自己两巴掌。为何?还能为何。来吧,喝一杯,喝醉了就告诉你,情话醉里听,免得流言满天飞,是你说的?不是,那为何又满天飞了,哦,原来是他醉了,倒在了地上眼冒金星。
“小二,再来一瓶!”他攀上了酒桌,桌子摇摇晃晃地打倒了半数的瓶瓶罐罐,酒家在旁难为地道,“客官,小店酒已经卖光了,恐怕…”
他怒道,“当老子瞎的!那些人难道喝的是马尿!啊?!”他一挥,剩下的瓶瓶罐罐应声倒下。酒家叹口气,让小二再上了一坛,他才重又安静了下来。
店里人不多,角落里摆了一桌,大厅正中间摆了一桌,剩下的一桌就是他这里了。角落里的那桌不起眼地坐着一个人,面前同样只放了一叠花生米做下酒菜,一口一口休闲的抿着酒,仿若蜻蜓点水的白鹤,比那些扑腾撒欢的水鸭子高傲得多。
那些水鸭子指的就是赌徒,赌徒被冷眼一扫,顿时乖觉许多,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到那人面前,一腿踏上了对面了板凳,无赖至极,“老子不是叫你滚么?怎么还在这里!”
花生米落进嘴里,滑入喉道,赌徒看得怒火中烧,上前一靠,就听到了咬牙切齿的声音,“混蛋,破相了!”
☆、A41
“这么说,你没有跟着我?”背靠着**榻,赌徒笑米米地问。
“松公子此话怎讲,难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穷酸的夫子递上手中的粥,“游子冶他娘说你昨日里饮酒过盛,近日莫沾荤腥,先吃些流食……”
“难道,你不是来找我的?”指着夫子鼻尖的牙印,赌徒笑得极贼,“可老子盖了章,留了证据,你不是来找老子的,难道是去找鬼?鬼打墙!”
“松公子理解人的意思,怕是囫囵吞枣了些……”夫子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