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部分(2 / 2)

小的个长着一幅霸王脸相,却生就了晚娘的面庞。放下手中舞舞生风的棍棒,夹着短衣,吆喝道,“等等,拿俩饼…”老马回头,“拿饼干嘛?”不等回答,小的手中已然握着个碎花布,碎花布里是大娘刚烙好的饼,放在簸箕里,一转身,就被他快手快脚偷了两块。他握着饼,也不理老马,递给一旁站着的人,似是而非地答,“喏,你的。”

那人接了,他便欢天喜地往前,“走吧。”

老马磕着烟杆,“在家呆着,小牛犊子!”拿饼的人握了握,觉得烫,又还给他,“拿去放着吧,太烫。”退却了霸王的意气风发,晚娘脸一下拉得老长,眼睁睁地看着老头子带人离开。

他娘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背后,锅铲敲了一下他的头,“偷老娘的饼被抓到了!?”

他看也不看甩给他娘,“喏,还你。”似是生了闷气,掉头就跑。

他娘捏着碎花布,“看着好看,闻着也香,却是不好下口,外面裹了一层,打开来,还烫!”烫的不知是饼,还是他红肿的手,亦或是那颗跳动的心。

他跑得飞快,甚至听不清他娘的低叹,唉,唉,一声接一声,却融进了奔跑中的风声,让他听见,让他看见。他站在高岗上,发白的狗尾巴草迎风招展,细碎的茸毛好似柳絮飘飞,迷了他的眼。

有人对着泥腿子一揖到底,没折了读书人的风采,反倒多了几分潇洒。他站在高岗上,一种莫名的恐慌,想要抓抓不牢,想要追追不上,莫名的使他恐慌。一条条交错纵横的田陌,田里的喇叭花漫过小径,就成了他眼中异样的一缕缕红线,似是一张网,想要网住谁。那只蹦跳的麻雀?那只打鸣的芦花鸡?他恐慌。

告别他爹他娘,二人跟随同乡上了牛车。他爹扛着钉耙下了田,他娘仍在篱笆门前挥手,直至小路尽头不再见。同乡上了车,也不拘泥,大家或多或少总是相识。最初的高谈阔论之后,却又多了几许怅惘。离家求功名,本是好事一桩,但这个东西,好比女人十月怀胎,苦啊!

日暮西山时,牛车哒哒地经过一家小店,赶车人便停了车,招呼几人下车吃饭休憩。吃过饭,几人相携着出去走走,这一走,就走出了交情。

“莲香不知处,绿叶影仙踪。飘渺何所似,四方之青龙。”同乡着一身棉袍,梳一长髻顶着头冠,虽不如家世好的儒生,长袍宽襟,衣袂飘飘。至少看起来,便知道是个读书人,哪像他,上穿短褂,下蹬草履,腰中一方木剑,闹不清的以为是个游侠,待细了看,才发现手上还握着本史记,这史记,也不知是怎地被糟蹋了,满是油污不说,翻开来还落了几张单。

同乡与那人相谈甚欢,晚娘的面孔就越拉得老长,手中握着的史记越发皱得像老太婆的脸褶子。“诗嘛,词嘛,有什么了不起……”他犹自跟在后头,碎碎念叨。也不知怎地,同乡对他格外青眼相待,三句话中总要让一句话给他插上一脚。

“…甚好,水生兄甚好…”

“水生兄可觉得无趣?”

“不知水生兄意下如何?”

他兀自翻了个白眼,装模作样地答道,“时值初秋,剩下几许残荷,但沐阳兄还闻得到莲香,不知是在哪儿闻到的,小弟倒是好奇不已?”

水来在扯他衣袖,他弗理。沐阳拉着长袍,尴尬地咳了咳,妄图左右环顾而言他,可四周除了些杂草,空荡荡一片。

水来只好轻摇折扇,话说得不清也不重,只是恰好都能听见,“没有迟暮残荷的萧条,哪能衬得出碧叶红莲的光华?沐阳兄胸中怀有大志,青龙昂首,是吉兆。”这算解了围,沐阳当即拱手道,“沐阳惭愧,惭愧…”可那眼里眉间上都染满了笑,“水来兄,水生兄,不知在城中何处下榻,得了空也好前去叨扰叨扰……”

“城中荣升客栈,根叔与那里的老板有些交情。”未等水生发火,水来淡淡地回答了,找不到让人发难的口气。点点头,又逛了一圈,几人便回了小店。水生跟在后头,亦步亦趋间竟抽空摘了一顶莲叶,关上房门后,从背后抽出来,递给水来,“黑黑……”

水来瞧了一眼,点点头,“放那儿吧。”他仍站在那里,有些手足无措。水来随便招呼了一句,“喝茶?”他搓搓手,有些根叔的影子,十足的泥性子,“黑黑,嘿嘿…”

小二不紧不慢地敲了三下门,在门外问道,“客官,热水来了。”水来随意答了一句,“哦,放那儿吧。”小二习惯性地答了声好,客官慢用,便离开了。未等他放下手中的茶盏,对面的人猛地一下站起来,瞠目结舌得有些荒唐,水来的眉轻轻地皱了皱。未等他问怎么了,水生打开门,把水提进房,倒在了木桶里,就打算离开。途中慌不择路地撞尚了**沿,全身抖得厉害,眼神木楞,就站在了那儿。

水来也未过多的探究,已经拉开了腰带,把一件长袍放在**沿,见水来仍站在旁边,惊讶地问了一句,“怎么还没走?”

水生垂着头,听见了也只是说,“就走。”两条泥腿子却扎在地上,像是生了根。水来点点头,又褪了一层单衣,裸了上半身。缁衣滑过水生的眼前时,那颗脑袋蹭地抬了起来,眼眶睁得老大,盯着,直直盯着……

水来跨进木桶里,水流滑滑地响着了,水生额头一点一点地覆上一层薄汗。又过了一会儿,水流依旧在响,他抬起了两条泥腿子,泥腿子却像被水融化了,走得异常痛苦,却又悄无声息,也许是屏住了呼吸,你看,浊气已把他的脸熏红了一片;也许又是朦胧的雾气太过浓烈,你听,哗哗的水声中压抑着他的喘息。

“呀!”水来惊叫了一声,一双手径直按上他的肩。

天空中单飞过几只归雁,南方的秋天,北方的秋天,归雁依据节气回哪边。这落单的几只雁,声声呼唤,使得澄清如明的天空多了一层悲悯的气息,也许是时令追赶,也许是上天指引,雁飞北方,最终归了群,人字成形。

“那是加林难得一见的秋天,有点凉,有点热,大概夏未尽,冬未来。秋天只是秋天,有着秋天的味道,有着秋天的感觉。几只雁就这么飞过了天,除了落下一根灰色的羽毛。

我捡起羽毛闻了闻,有股动物的腥味。见水来看着这羽毛,挺稀罕,随手给了他。我赶着在日落前,翻好这一亩三分田,抡起钉耙催他走,他放下食盒捏着根毛,转身就走了,我翻起了一块泥,泥水便沿着钉耙汩汩的填满了整个坑……”

“‘纵使冷眼旁观,纵使不再纠缠,洛丽塔只愿唯他。’这是他的原话,我一直记忆犹新,想要忘也忘不了。只是当时的我,满心满眼的就是翻好那块田,胡乱地点点头,挥手让他快走。他走了两步,捏着根毛又回来了,唤我至田边,把那根毛插在我的头顶,笑了,‘洛丽塔的飞天器’。我一把扯下毛丢在水里,嘟哝了句,‘屎臭屎臭的放脑壳上,你脑子进水啦!’他的脸一时有些难看……”

“情动之前,情动之后。我承认我不高兴,我承认我太幼稚,我承认我伤害了他。可是,那是我的洛丽塔啊,虽然他从未承认,我却是真的把他放在心尖过。最粗暴的伤害,或许是我想要让他不再忽视我的存在;最冷漠的言语,或许是我不想把一翻心意付诸东流;最动情的时候,或许是我已经做好了地狱深处的惩罚。

我只是,很爱他。从娃娃开始,至白发结束……”

“他怎能抵抗过我,除非他有着牛的韧性和强劲。他只是山里受伤的一头兽,雌伏在我身下,呜呜嘶鸣,面色惨白。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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