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愧之余,落后了一大截。由此游魂碰着了他,惊喜,“咱们又见面了啊!”
虽然面貌再像,他也不敢再擅自妄动,那双睿智的眼一动不动地瞧着她,她巴拉巴拉两下自己的头发,有点不自在,“兄台,对不住,近日来主人心情烦闷,我也苍老了不少,未整仪容,惊吓了兄台,实在抱歉。”擦身而过,他有点恼羞成怒,竟抓住了她的手,那双眼盯人得紧,此中有千言万语更待细说。
老妪一挥广云袖,“住手!与你好言好语你不听,你以为今日还同那日一般么,我不再是孤魂远游,受你欺辱,与你妥协。主人就在前方,你的力量比我强不了多少,怎么,要打一场?”
山神,终是山神。所谓的情爱,只是无聊时的调剂品。就像小孩的玩具,得到了就不再新鲜,得不到也只是一时的牵肠挂肚。那只大鸡腿,最后他也吃到了,可并不如想像的那般鲜美。歪脖子树上被他蹭满了油脂,最后是天空下了一场大雨,才恢复最终的清明。
他站在青城山顶,作为一位山神,作为一位睿智的老人,目送着二人渐行渐远,坐化成仁。人类为何要一代一代的繁衍,正是由于久了,便被遗忘。新生的生命,是人类记住历史,传承文化的希望。千年的情劫,就这样被堪化,他终于想起。
当初他还是一只粉蝶,吸风饮露了多少年,才有了元神出窍的资格,可是一只蝶的身体能维持多久呢?当他遨游外物,把心玩野回来,所见的只是蝴蝶振翅欲飞的锁骨,老祖宗一口气吹来,那拼命维持的骨架,也如磷粉也如沙,碎化了。“你要给你的本源一个交代,才能真正脱离青城山,否则,你千辛万苦换来的神迹,只是折磨你关押你的框架!”
那相当于一个诅咒,如果不能追根溯源,便万死难脱其咎。勿忘根本,老祖宗真是狠。坐化之时,他终于开口能言,“这是我的请求,更是我的要求,我愿用幻化成人的资格,换取成为一颗不死不灭的常青树,可以没有花,可以没有果,我只愿芳香永存,守住根本,永远,不再寂寞。”突地,电闪雷鸣,下起了瓢泼大雨,良久。
翌日,山神庙旁长出了一颗口碗大小的树,每一条根都抓牢着土地,每一片叶子尽闪着光芒,镏金似地金贵。有**来到此处,总是心生向往,情不自禁挂起了红丝带。红丝带越挂越多,他的身上充满了人们百般的希望、美好的寄托。尽管不能再开口而言,可与他说话的人却是越来越多,唤他之人越来越多,姻缘树,土地庙旁的姻缘树。后有缘人曾摘下一叶,一曲作罢,叶子便真的成金了。金叶子的传说自此由来。但那,不过是传说。
雨终于停了。我与黄卦从狭窄的山神庙里钻出来,二人合挤着**,着实难受,不过幸好还有个山神庙,不然不止会筋骨难受,大病一场也有可能。忽地,黄卦对我笑得不怀好意,“我想通了,这辈子始终要成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也未尝不可!本来先前觉得挺对不住你的,不过你说你对阿菊无意,我与阿菊又木已成舟,这婚,我很是欢喜。”
我能说什么呢?唯有苦笑,从树上扯下一叶,默不作声地撕咬,泄愤。黄卦的心情,就似这天,万里无云,笑得明媚灿烂,“游子冶,你说买点什么东西呢?”
咬:“买东西干嘛,家里什么没有?!”
“嘿!你这莽夫!现有**,你却在外过夜,即便是你我,难道也不该买点东西哄哄?”
哐当一声,晴天霹雳!目瞪口呆之时,树叶啪嗒落下,山下的女人是老虎,如今这母老虎的可怕未见着,这公老虎的雄威却是这般……让人汗颜!这凡话语,让我情何以堪!
“黄卦!孺子不可教也,粪土不可污也,烂泥扶不上墙也!你如此惧内,如何当得起我辈同窗,如何成为大丈夫,如何……”我正慷慨陈词,万不断一扫帚落在了头上。
“你这酸秀才,恁多废话,快把银子付了再说!”母老虎原来是这般摸样,我见着了啧啧称奇,又是一扫帚落下,忙从柜台前让开,拉过公老虎抵挡,谁知公老虎只是只纸老虎,软兔子,“游子冶,你慢慢挑,阿菊在家担心,我先回去了!”忽地拦腰一摸,空空如也,恍知被那厮牵走了。呸,这厮有辱斯文,竟作起了鸡鸣狗盗之事!然,幸有后招,抠开脚底板,“姝妇,此乃金叶子,谢你忍痛割爱,聊表厚意。”自她头上取下一石榴簪,溜溜大吉。
当晚,小聚,携各家夫人,会于茅亭。阿菊扶着一只玉镯,笑得好不开颜,十成十温柔,黄卦更如偷着了鱼腥的馋猫,一双猫眼幽绿得让人心发慌。不时,猫眼向我飞来一记挑衅,尽管心中悲愤,却讷讷不能言。瞧着天上隐晦不明的星星,顿然一亮。
我说:“红莲,把我修行的经书和教鞭收好了,恳求佛祖,佛光永远照亮你的心地。若是夫子问起,就说我把厨房的食物尽端给了乞丐。”
红莲:“为何?”
从包里掏出一只珠钗:“天老爷啊,我恳求你,在说话之前,先给我拿着这只珠钗。”
红莲:“作甚?”
游子冶:“绾上你的秀发。我看不下去了,像这样的情形,败坏人心,引起所有罪的狂想。”
红裙子的姑娘,全身红了个透彻。所幸,有酒,装醉并不卑劣,她倒在了我的怀里,得以尽享温香暖玉。约莫着差不多时,一派喧闹之后,我揪着黄卦至他处耳语,“龙生九子,知道九子中哪一子的性格最与我相识?”
“赑屃!”
仰天大笑,“善良温和,我也很想如此,可是不行,我乃龙之七子,睚眦!”睚眦,龙身豺首,性格刚烈,好勇擅斗,嗜杀好斗,总是嘴衔宝剑,怒目而视,刻镂于刀环、剑柄吞口,以增加自身的强大威力,“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你以为,原谅这般容易?”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揍了他一顿,才算满意。后来……后来想起的就只有…石榴钗…
那夜,火把、灯笼照亮了长长的青石巷,从未这样热闹过。这条火龙翘着龙首,摆着龙尾,愈发一飞冲天。深夜的街道有着几分萧索,但荜拨荜拨的珠花却跳动着一场热舞,一片火的海洋中,我竟听到了那样细微的声音,清脆、冷感。红裙子的姑娘,散开的黑发,圆润的珠花,又让我血脉愤动。我瞧着了她,她近在咫尺,触手可得,红唇一掀,土崩瓦解。
久不见阳光,干草发出阵阵霉味,阴暗的角落,土拨鼠挖着地洞,冷硬的饭食,又馊又粘……这一切,是不是夫子给我安排的新的剧本,这一刻,紧闭双眼,不愿睁开,我想,初来便是这样落寞的下场,到最后,比之于遗臭万年,怕是开坟鞭尸,后人中男的为奴,女的为妓,永世不得翻身,这样悲惨!
不会那么惨绝人道,立马遏制了这样的幻想。至少囚牢的墙上,留了一扇窗。粘满蜘蛛网的窗牖,引进的光明,代表着能重见明天的希望。这样想,心理落差没那么大。脖颈上有什么东西痒,渐渐从肩膀翻越上了鼻顶,垂眼一看,我的娘唉!是花姑娘啊。
靠着栅栏站着的娇俏影子,即便一声白色囚衣,我也能想象着当初自己打的比喻,一条白蛇,鱼游着划过红菱的白蛇。蛇性本毒,阴险而记仇,果然不假。她提着剧毒的蝴蝶夫人,在我眼前晃悠,“游子冶,快起来!花姑娘可饿了,你要当她的开胃菜,我也不反对。”
彼时,小龟未随时携在身上,只得认命,爬了起来,“此乃何处?”
黄卦坐在旁边闲闲的插嘴,“这种条件,你也能睡,此乃何处,也无须相知。”我想,得做个从一而终的睚眦,“阿菊,黄卦与你的婚约,不如再考虑考虑。你要知道女子嫁人……”
“这是县府大狱,如此明显,你竟看不出来?蠢。”尽管是黄卦喃喃自语,可在这样安静的氛围之下,有什么不能听清,喝酒时随手放在包里的花生米,终有了用武之地。
可踩狗屎也有不走运,徒惹一生骚之时,那位大人,瞪着俊眉星目,目标锁定,流箭发射:“朝不保夕,时日不多,已然锒铛入狱,尔等尽可玩笑。”缴获了我所有的花生米,任意丢弃一旁。花生米从果袋里滚出来之时,我又想起了颗颗珠花,虽然他们不同宗族,但毕竟出自一家,有点熟稔,也不足为奇。
“我想知道,这是何处?为何我们会在此处?其他人又被关于何处?所谓何事?”那本破书‘背信弃义之小贼,六月飞雪之红莲’,实乃天书,不论相信与否,万事皆有征兆。见着了苟夫子,见着了衙役,始知,一切并非玩笑。
“人生就像一场戏 ;因为有缘才相聚 ;相扶到老不容易 ;是否更该去珍惜 ;为了小事发脾气 回头想想又何必 ;别人生气我不气 ;气出病来无人替 ;我若气死谁如意 ;况且伤神又费力 ;邻居亲朋不要比 ;儿孙琐事由它去 ;吃苦享乐在一起 ;神仙羡慕好伴侣。”
这里的人,与其说在坐牢,不如说在坐禅,待上个三五十日,参不痛看不透的红尘俗事,一溜烟的想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不知为何,眼睛终是晦涩生疼,阿菊抱怨说,中午牢头送来的葱烧大头鱼太过辛辣,黄卦则说是苟夫子太过严厉,丝毫不讲人情,我那副大展宏图白白送人, 不如当初不花那两文冤枉钱了。
我坐在铺好的草席上,静静冥想。没告诉他两的是,葱烧大头鱼,葱我一筷子都没夹,尽吃鱼了。至于那副画,是我闲来信手涂鸦之作,其实,一文不值,更何况,还被摔了一跤,人收了是看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