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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2 / 2)

脱下钉鞋,红灰与跑步彻底无缘了,某一天放学后,她背着书包路过操场,看着枣树下捏着秒表的萧启的背影,喃喃自语道:老师,对不起。

初中马上就要毕业了,毕业也就意味着要和王辛强将彻底分别。红灰很茫然,她不知道这算不算一场真正的爱情。但是她确实是在这个男孩那里体味到了除了章菊香和李秀鹃给予过她的快乐和幸福之外的短暂温暖。

长大以后的某一天,她在一个小城市的火车站等一列开往南方的慢车,那是个中午,简陋的站台上只有一两个等车的乘客,卖熟食的小车闲在那里,微胖的服务员靠着车子打盹,头发散乱。阳光闲闲地晒在八十年代初的建筑上,明媚而又充满莫名的忧郁。喇叭里忽然传来了象阳光般悠闲的音乐,那是一个女人在慵懒地唱着:我要带你到处去飞翔,走遍世界各地去观赏,没有烦恼没有那悲伤,自由自在身心多开朗……。

那一刻,她的心里突然浮现出若干年前,在一个荒岛上向她许诺过要带她周游世界的那个男孩年轻的面庞。那个荒岛,在夏天会被滚滚的江水淹没,消失得无影无踪。

……忘掉痛苦忘掉那悲伤,我们一起起程去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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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和他的情人

在她的父母那里,红灰无法得到让她愉悦的情感体验,他们给予她的也许除了生命就只有屈辱。

就在红灰开始第一场恋爱的同时,她的父亲跟前街米粉店的一个帮工的女人搅在了一块,他们竟然可以大摇大摆地从江蕙的麻将桌边走过,勾肩搭背地进到家里,在江蕙和许秉昌的卧室里厮混,然后再勾肩搭背地去小吃店吃酸辣馄饨或者是红烧猪脚。而江蕙对此眼皮都可以不抬一下,她的眼里只有她的麻将,她只关心她眼前的一溜麻将和桌子的小抽斗里出出进进的肮脏的小额钞票。

但红灰不能忍受,她无法忍受这个让她遭受种种难堪的父亲。她厌恶自己的长相,她与许秉昌和蓝灰是那样的相象,他们的脸形、几乎一模一样的小眼睛和塌鼻子,都随时在嘲弄着镜子外的她。

夜里,她经常躺在帘子后面的床上听着蓝灰有些重浊的呼吸声,努力揪自己的鼻梁,不是为了漂亮,而是希望它能够长高一点,与许秉昌和弟弟蓝灰的塌鼻子区分开来,她也曾经不止一次地幻想某一个早晨醒来的时候会睁开一双像她的同座那样的双眼皮长睫毛的眼睛…。

当然,这些不过只是幻想,从小到大,如果没有人为的因素,她的眼睛和鼻子都将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但她幻想着改变,不愿改变的只有她对许秉昌和那个女人的痛恨。

有一天她从阁楼上看见他们一前一后地进来了,象两条充满欲望的鱼一样游进了江蕙和许秉昌的卧室。门被关上了,红灰蹑手蹑脚地溜到楼下的厨房里拣了大半块煤球,放在塑料桶里,再盛了小半桶水,拎回了她和蓝灰的阁楼上。

在他们寻欢作乐的同时,她正用力把那团黑色的煤球捣碎在水里,愤愤地搅着,直到它还原成了一团粘稠的煤浆。然后她把桶子放在身边,用手腕把额前的湿发勾了上去,安静地趴到了窗前看对面地沟里的老鼠。

大大小小的几只老鼠在飞快地窜来窜去,有的嘴里还叼着食物。老鼠洞就在地沟边上,她用黄泥堵过几回,又被它们给捅开了。她想起了乡下的老鼠,和她的那些被老鼠叼走的鸡。

终于,那对欢娱过后的男女在推开的门后出现了,她叉开手从桶子里捞出那块粘稠的黑色煤浆,掂在手里,沉着地等待着最佳的轰炸时间。

随着两个人的走近,煤饼在他们的眼前飞速堕下,摔在他们正在向外迈出的脚的前面。那个女人尖叫了一声,缩回已经溅上泥浆的人造革的黑皮鞋,躲到了她父亲的身后抬头张望。

红灰没有退回去,而是张着乌黑的手,从窗口用挑衅的目光逼视着她的父亲,许秉昌的脸吓得都变了颜色,但当他抬头看见她的时候,怔了几秒钟,突然不说话了,低下头拖着他的情人鼠窜而去。

红灰原以为他会暴跳如雷,他会骂,但他什么都没有做就这样溜掉了。她更加增添了一层对他的鄙夷,“他真的就是一只龌龊的地沟里的老鼠。”她悲哀地想。“难道我的亲生父亲真的就是一只这样的老鼠吗?”

没有预想中的激战,红灰觉得有些索然无味。抬头向巷子口望去,十岁出头的蓝灰正爬在一根木头电线杆上四处张望着,那是那帮更大一点的小油子让他在上面望风,那帮孩子经常偷一些单车铃铛或者是汽车的标志,他们需要一个帮手。

他们年轻的母亲蓬乱着头发,黄着脸趿拉着半高跟的塑料拖鞋在麻将桌边酣战,而她的父亲正带着他的情人向巷子口落荒而逃…。。做了贼的人,连破口大骂的勇气都失去了,剩下的只有懦弱的逃跑。

蓝灰从小就什么都不在乎,他从来不会以偷盗为耻。只有她,从清风朗月的乡下被带到了城里这个污秽的角落,这样莫名其妙地生活着。

红灰趴在阁楼的窗子上,阁楼的窗框因为年代久远变得漆色班驳,窗体几乎都要朽掉了。看着窗外她那些生活在混沌中的家人们,想想自己未知的未来,她少年的心如同这扇要朽掉的窗框一样黯淡。

她从来没有亲眼看见过许秉昌的行窃过程,但她曾经看见一个和他一样的中年男人是如何偷窃的。那是在公共汽车上,她站在一个座位的后面,座位上坐着一个把金项链戴在毛衣外显摆的女人。车开了不一会,有个相貌举止猥猥琐琐的瘦小男人使劲挤到了她的身边。

当时她并没有意识到那个人的目的,就厌恶地瞪了他一眼,往边上让了让。直到车子到站了,那个人努力从她的身边往外头挤时,她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坐在自己眼皮下的年个女人,才突然发现那女人毛衣领子外头戴着的那条麦穗式样的金项链已经不见了。再看车下,那个穿着件不合体的旧西装的男人并没有急着逃跑,他把手搁在了口袋里,压抑着自己惊惶的神情,眼睛不断地向车上睃。

车子开了,座位上的女人丝毫没有发现她脖子上的东西丢了,本来嘛,不是贴肉戴的,没有感觉。车子如常地开着。红灰忽然想起了许秉昌,肯定也像这样惶惶地过着一天又一天。

他本来可以不这样生活的,他可以到砖厂当一名烧砖的工人,但他说他身体不好,干不了太累的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像他父亲那样,成为一名窃贼。与他父亲不同的是,他还要生活在小区民警的监视之下,所以他只能到远点的地方去施展他的技能,照常理,他不能够吃窝边草。

后来她听人说,他对别人说他女儿的眼光像警察那样,锐利得让他胆寒,他在那一刻的感觉竟然是怕了她。

尽管他会怕她,但她还是要接受她是他的孩子,她是一个靠偷来的钱养大的孩子的事实。十四岁的她已经被这样的事实压了很多年了,她觉得自己要垮掉了。她想应该对他们做一次劝说,劝他们改变一种生活,过一种像普通劳动者那样的生活。

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不知道该以一种什么样的身份,是他们长大了的女儿,还是一个纯粹的旁观者。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过什么真正意义上的思想交流,他们家所有的人,都各顾各地做着自己的事,除了血缘的联系,除了吃饭睡觉在一个小楼里之外,其余的时间他们互不相干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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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的对头

红灰的外婆来了,那天她放学回来看见一个穿着蓝布罩衫的半老女人坐在她奶奶的遗像下面。之所以说她半老,是因为她的头发还没有一根白的,脸色虽然黯淡无光,但褶子好象还不够多。

她身边的饭桌上放着一个很旧的人造革包,上面还有班驳的“上海”两个字。然而她不是从上海来的,她是从潭洲西部的一个小镇上出走的,她的第二任丈夫死了,丈夫的儿子们就把她赶了出来。

她说她在县城里的那间房子租出去了,还没有到期,只能先到江蕙这里住一段时间。她理直气壮地对江蕙说:“我养了你小,你要养我老。”

这一天江蕙破天荒地没有坐在麻将桌门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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