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再说。”他说。
“不能等到明天,”她说。“我们必须先撰定对策。我们不可能在庄园门口搭起帐棚,等莉薇和莱尔爵士现身。何况,他们以正常方式进入庄园的机会有多大?”
“我们将有充足的时间讨论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说。
“我已经想过很多了,”她说。“过去几个小时,我除了数路旁的里程碑,便是学你条列归纳哪些方法可行。”
“你就忙着想这些?”他说。“多么无趣的旅行方式,简直是太浪费时间了!你何不征询我的意见就好了?”
因为她不能养成习惯,倚赖他来解决问题,她想。
“你似乎正在思考,”她说。“我不想打扰你。”
他惊讶地望她一眼。
“我不认为你想谈话,”她说。“我也不是喋喋不休的人,十分懂得珍惜安静思考的时间。这样的机会并不多,而且我希望靠自己想出瓣法。”
“你太配合了,”他说。“我习惯独自旅行,但诀不是故意忽视你,你的存在很难令人忽视。我只是又陷入自己的思绪。我希望你能偶而找我说几句话,打发一点时间。”
“我并不无聊,”她说。“有很多事需要考虑。”
短暂的沈寂,接着,“我不够体贴。”他说。
“你有许多事情需要烦心,”她说。“特别是现在。”
“我一点也不体贴,”他不耐地重复。“我终于体认到这一点……虽然花了很久的时间。我有出色的洞察力——但是我善用它们了吗?打从襁褓开始,我便不曾像现在这样,和任何一位女性相处这么久的时间。结果呢,明明应该珍惜两人僮存的相处时间,我却又故态重萌。”
“你没有义务陪我聊天,”她说。“你忙着注意路况,还要——”
“你不相信我们夫妻形同陌路,”他打断她,声音紧张。“这就是原因,我仍毫无交流 ,毫无——老天,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待她宛如一件漂亮的家具——她,一位戴家人,最需要丰沛的情感,最需要旁人的目光,难怪她会另谋发展。”
他的爆发让蓓雪意外得哑口无言,只能瞪着他英俊的五官凝成冷硬的线条。
“不是投向其它男人,”他说。“至少不是以你想象的方式。她成为某位傅教士的信徒,和许多被误导的追随者一样,因他的鼓吹,投身救赎穷人的事业。他们散发圣经,对任何轻视或排斥他们的人宣教。我接触过穷人,蓓雪,他们确实亟需帮助,但我不认为他们需要一位打扮时髦的贵族仕女宣称他们有多骄傲、虚荣和罪恶。”
她渴望碰触他,将手放在他的手臂上,但她不能这么做。夜色已深,路上依然不乏过客,这是通往英团最著名温泉乡的干道。
“我错了,”她说。“或许她还是非常感情用事。”
“我真希望她朝我丢过东西,”他说。“但我对她的内心世界一无所知——也不明白她对传教的热情。我根本不知道她打算做什么,完全不曾过问,认为那只是女性常见的一时狂热。我明明该阻止她,却只是偶尔说些无关痛痒的讽刺,接着便转头继续我那些更重要的工作,将一切抛在脑后。”
“你不爱她。”她说。
“那不是借口,”他愤怒地说。“我娶了她,便有责任照顾她。真是的,她是我一位老朋友的妹妹——而我对她漠不关心。因为这样,她才会到贫民窟去宣扬地狱之火和万劫不复的可怕,结果在那里染上高烧,回家不到三天便过世。”
“杰克不听劝阻,骑上一匹悍马,”她说。“结果徒那头畜牲的背上摔下,躺了三个月才断气。”
“那不同。”他说。
“因为他是男人,而她是女人?”她反问。
“你备受非难的婚姻非常成功,”他说。“而我被视为天作之合的婚姻却是一埸失败。”
“一个巴掌拍不响,”她提醒他第一次做爱后,他说过的话。“有些不匹配的结合却美好的结果,至少当事人认为很美好。也有些门当户对的婚姻非常幸福。因为责任而结合的婚姻难道就不能得到幸福?权宜婚姻又如何?甚至是政治联姻?你并非那么不通人情,洛斯本。”
“那是你眼中的我,”他说。“但你不一样。”
“差别在于,我在成长过程中学会如何改善现状,”她说。“你和洛斯本夫人则否。我不敢说你完全没有责任。你的确该更努力,但她也一样。男人是一种很难相处的生物,但大多数的女人,即使是最愚蠢软弱的那些,到头来都能将他们驯服。”
震惊的短暂沉默。
接着他大笑,她感觉到压抑的怒火和悲痛随之消散无踪。
“可恶的女人,”他说。“我对你推心置腹,透露我最可耻的秘密——_结果你却拿来取笑我。”
“你需要放松一下,”她说。“你将前一段婚姻描述得太过灰暗,大多数的女人会很高兴被丈夫忽略,至少比被羞辱、被抛弃、甚至被虐待好一点。你不是完美的丈夫.但我知道你也不可能是最糟的。”
“平庸无奇。”他说。“多么令人欣慰。”
“我没有——”
“你就像你的小世界里的国王,”她说。“总是竭尽所能地去改善现状.也因此背负沉重的忧虑,身为模范并不容易。因为你的完美,所以当你犯错的时候,才比那些不完美的凡夫俗子更加痛苦。你需要笑话,你需要有人让你发笑。”
“让我发笑?”
“像是莎士比亚《皆大欢喜》里的弄臣塔吉斯。”
他看她一眼。“我懂了,而你自告奋勇担任那个角色。”
不止于此,她想,朋友、情人,还有弄臣(译注:原文为fool,蓓雪一方面呼应上文引用的莎翁角色,同时一语双关自嘲)。啊,说到底,她还是个傻瓜。
“是的,爵爷,”她说。“是以您必须原谅我的出言不逊,吗是弄臣的特权,阁下。”
“好像我阻止得了你畅所欲言、为所欲为,”他说。“但我希望你别再喊我‘爵爷’或是‘阁下’。也只有现在,我不必当个大人物。接下来,我得先想个新的名字,就叫‘许先生’好了。”
“那么我可以当许小姐,”她说。“你的妹妹。”
“不,不成,”他说。“你不会想分房睡的。”
“你不知道我要什么,”她说。
“我知道,其它人也会知道。没人会相信我们是兄妹。”
“以前有过。”她说。
他转头某间尚未客满的旅舍后院。
“那是以前,”他说。“现在你根本无法隐藏对我的放荡欲望。”
他哪里知道她究竟隐藏了多少,欲望不过是冰山一角。
她抬高下颏。“那是以前,”她说。“我只是一时的情绪失常——”
“等着瞧,”他说。
谁跟你等着瞧,她默默反驳。不过两天,她已经让他靠得太近,太容易变成一种习惯。如果她还希望解救自己,必须从现在开始。那么做不会带给她快乐,的确,但她还没有笨到以为她和莉薇真能在英国找到快乐。
她要到哪里才能真正摆脱过去的阴影?
他停下马车,两名马夫从屋里走入灯火通明的庭院。
“天鹅旅舍绝对稻不上奢华,”洛斯本扶她下车,一边低声说。“我们会是唯一非商的客人,还是最理想的状态。我有许多年长的亲戚长期居住在巴斯,还有许多熟人时常往来此地,遗憾的是,他们没有一个老到认不出我来。”
到处都是他的亲戚,她想,到处也都是他的盟友和政敌。他和她在一起多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
他引导她进门。
天鹅旅舍虽然不比雷丁镇的旅舍雅致,但也不至于简陋。打扮整洁的女仆屈膝行礼,接着去找老板出面招呼。
“清爽干浮的环境和周到的服务,比时尚的装潢更重要,”洛斯本说。“然而,只要自命上流的人都不会住进这里,免得和商人有所接触——这是说,如果他们知道这里。而且这里位处市镇外围的布里斯托大路上。你瞧,我从雷丁的经验吸取了教训。”
自从那之后,蓓雪也嘹解到不少事情。
在他开口吐露和妻子的往事前,她一直不碓定该如何是好。
模范爵爷也会犯错。他结婚时犯下的错误,差点永远毁掉他得到真正幸福的机会。
她不会成为另一个更错误的选择。
当然,他不会同意。洛斯本向来是下达命令、负起责任的男人,专横的英勇骑士。
绝不会让她做她该做的事。
旅舍老板向他们走来,正如洛斯本所料,是个举止合宜的主人。
没问题,他会为许先生和许太太准备合适的房间,并生火驱走湿气,或许先生和女士愿意先到偏厅休息,等房间整理好?
那一刻,她想到了解决问题的对策。
“正和我意,”她抬头看向洛斯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