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
“我建议你先习惯一个再说,”她说,“目前这还是个不为人知的缺点,有人认为这是最棒的一种。”
“一个缺点,附赠一个秘密,”宾迪说,“简直物超所值。”
“很荣幸能为您效劳,”她说,“不过言归正传,莱尔爵士会到这里来上课吗?我知道这不合规矩,但这么做有一个好处:他不容易碰上认识的人。”
“我也想到了这层好处,”宾迪说,“我可以派仆人送他来。”一个可靠的仆人,“步行过来,我想。”
“但这里距离卡文地奇广场将近两英哩。”她说。
“你知道我住在哪里。”他说。
“谁不知道?”她反问。
的确,谁不知道? 宾迪纳闷。隐私对他而言,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两哩路算不了什么,”他说,“瑞麟需要运动,特别是现在。他最近才了解到,要成为古文物学家,精通希腊文和拉丁文是最基本的条件,因此开始拼命研读古典作品。要是他下定决心去埃及,更需要在身心两方面都加强锻炼。他也需要学习和生活于不同世界的人相处。”
他说这句话的同时,露出一丝笑意。要是她真以为他从未来过汉邦区,那表示她并不真的了解他的一切,对伦敦的了解也相当有限。他的视线自她美丽的脸庞移向窗口,眺望远方的建筑。
他有此一举是为了瑞麟,他必须将思绪专注在这孩子身上。
她似乎毫无困难便能将思绪专注于公事。她列出可以使用教室进行私人授课的日期和时间,写下必须购买的工具,索取代宾迪处理财务之代理人的姓名和地址,好将帐单寄给他。
一切谈妥后,他再也没有逗留的借口。十分钟后,他拿起彭先生包好的水彩画,前往汉邦区西方一栋较为华丽的建筑,装裱这幅画作。
它可以挂在卧室里,宾迪决定。
4
十天过去,瑞麟上了四次课,而宾迪不曾踏入彭先生的店门一步。
伴随瑞麟来上绘画课的仆人是唐斯,他是宾迪从德比郡带来的,也是宾迪唯一信任能够保密的仆人。
换下制服,穿着普通服装的唐斯可以在瑞麟上课时到附近的咖啡店休息。等上课时间结束,他便在印刷店的门口待命。
宾迪对瑞麟有过一道命令,让唐斯的任务变得更加容易。“上课的整个过程,你都必须保持安静。要是造成任何麻烦,无论是上课前,当中或之后,课程就此终止,没有任何理由。这样清楚了吗?”
“很清楚了;先生。”瑞麟说。
宾迪不再赘言,确信这样便已足够。只要事关他未来的工作,例如希腊文和拉丁文,瑞麟定会全力以赴。不需宾迪在旁协助,温太太也能控制他的外甥。
真正需要控制的人是宾迪。
第十一天,星期五,他发现自己无聊不安到了极点。
他并非无事可做。他正在处理旧贝里区一桩麻烦的刑案,还有一场关于加强都市警力的演讲要准备。就算大多数社交圈的成员都离开了伦敦,也不代表这里成了杳无人烟的荒漠,恼人的晚宴和舞会邀约依旧不断,别忘了还有演讲、音乐会、戏剧、歌剧、芭蕾,和各式各样的展览。
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得非常无聊。
无聊到他同一个下午第二次发现自己开始想要踱步,这是只有神经质的女人,和精力过盛的人才会做的事。
被困住的动物才踱步,小孩才坐立不安,至于绅士,必须安静地站立或端坐。
窦迪安静地端坐在书房书桌的后方,对面是他的秘书葛生。两个人正在处理这十天来的信件。
洛斯本爵爷因为太过无聊,所以拖到此刻才打算处理这件事。即使是现在,他也提不起半点兴致。然而如果他继续忽视这件事,一小叠的信很快会累积成散乱的一大堆,这类不负任的行径是鲁和岱睿的特权。
负责的绅士懂得有条不紊地处理一切。
“这是亚瑟顿爵爷写的信,先生,”葛生抽出一封厚信。“或许你会想先打开。”
“刚好相反,”宾迪说。“我一打开,便代表我要读它,你也清楚他总是花上比正常人多出三倍以上的篇幅来讲一个主题,附带多到离谱的破折号与惊叹号。麻烦帮我以最精简的方式重述一次。”
“是,先生,”葛生开始浏览那封信。“我碰到一件令人烦闷不已的事。”他读道。
“跳过烦闷不已的事。”宾迪下令。
葛生继续读信。“我气急败坏地听说——”
“去掉气急败坏。”爵爷指示。
“普丽的母亲——”
“拜托,葛生,省去亚瑟顿侯爵夫人母亲的部分。你最好节录重点。”
葛生飞快扫过接下来的几页。“他为莱尔爵士找到了一个地方。”
宾迪僵住。“什么地方?”
葛生读给他听:“我相信听到这个消息,你将和我们同样感到如释重负。我终于为那个不肖子做好了安排,位于爱丁堡的海利中学答应收他入学。”
“海利中学,”宾迪重复道。“爱丁堡。”
“两个星期后,侯爵大人将派仆人来接莱尔爵士,带他到新学校去。”葛生说。
宾迪起身走向窗边,沉默伫立,静静地凝视下方的花贺和在九月风中摇曳的菊花,藉以保持冷静,不让内心的风暴形于言表。
他当然不会透露心中的想法,他鲜少这样做。多年的训练,让他对同侪某些作为的观感从不形诸言语。事实上,他有时也很想破口大骂。
然而,和亚瑟顿不同,宾迪懂得将那些直率的评论留给自己,只以干涩的评语、讽刺和挑高的眉毛作为极少数的情绪表达。
人生不是戏剧,表演属于舞台。
窦迪并未在书房中大发雷霆.咒骂他愚蠢的妻舅,只简单地说:“回信给亚瑟顿爵爷,葛生,告诉他不必派遣仆人过来,我会在两个星期后亲自送那孩子到苏格兰。”
半小时后,洛斯本爵爷动身前往汉邦区。
* * * *
因为交通壅塞,宾迪抵达印刷店时,瑞麟的课程早已结束,正在回家的路上。温太太也离开了,彭先生告诉他。
窦迪试图说服自己用信件通知她,心里却抗拒着这个念头——这一路上,他不断重复类似的历程。
不能用信件。她相当介意上封婉拒她的信。
宾迪记得她讽刺的口吻、骄傲拾高的下颏,和深恶痛绝的蓝眼。他差点大笑,渴望贴近那个美丽而愤怒的小东西,然后……
做出某些失礼的举动。
他对彭先生说:“我有话必须告诉她,非常紧急,事关她某个学生。或许你愿意告诉我她的住处。”
彭先生的脸胀红。“希望爵爷别——别见怪,可——可是我不能对任何人泄漏那位夫人的住处。”
“任何人?”宾迪平板地覆述。
“不——不是,爵——爵爷,请原——原谅我的失言。我相信爵——爵爷能够体谅这样的——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