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火焰已经窜到房梁上,凭着火光,隐约可以看到墙上挂着的树枝,上面好像都泛着黑乎乎的油光,那味道也更刺鼻了,他大惊之下终于明白,那就是自进屋以来闻到的奇怪味道的来处,再也来不及多想,提起脚下的那女子,长剑如风,双足轻点,便冒着大火破开壁上长窗,欲飞身出去。一截窗架已被烧断了突然迎面坠落,便向他砸来。他举剑去当,已是躲避不及,侧身之间,却见那窗架带着火势砸到了手中所提的女子身上。火光闪烁中,隐约可见那女子一身白裙,看不到容貌,他提着的似乎是女子腕上绕着的一截腰带。他一愣之下,只觉得那女子的身子却在长窗上磕了一下,手上立刻一松,所提的衣裳霎时崩断,那女子又坠回屋中,他再也会抓不及,提着一截衣袋已是窜出了楼外。
与此同时,身后的小楼轰然一声,似有烈火浇油一般,火势更大了,浓浓的黑烟从小楼上窜起,那房屋本就不结实,瞬时就倒了。
“恩公,你没事吧。”施运看的呆了,难以置信的望着从火海中飞身窜出的张居正。却见眼前的年轻男子一身青衫衣袍皆被焦灼,如同刚从修罗场中出来一般,只是面色铁青,如天边月色般沉寂冰冷,不沾半分人间气息。他手中握着的半截白色衣带,丝般灵动轻飘,那衣带一端系了个精致小巧的墨黑色的东西,施运看清了,不正是白日里见到过那女子腰间所系小小的牛皮酒蘘么。
“恩公,我瞧这火起的蹊跷”他打量张居正,只见他紧闭双唇,立在原地看着已坍塌一片的小楼火势冲天,风柱火势,似乎灼热的空气中都弥漫着淡淡血腥的味道,这分明就是人间地狱的情景,施运鼓起勇气说道,“西北这地界本就天干物燥,极易起火,因而修筑城防时用石灰密密的浇筑在墙中,就是防止一旦有了火灾。。。。若是没有脂油之类的助燃,怎么可能烧得这般大火。。。。”
“脂油?”张居正心念一动,忽然忆起在墙壁上看到的枯枝都像是被油浸的黑黑的,还有一股刺鼻的气味。
“这里离高奴山最近,那片山里能从石头中冒出油来,一点火星就能燃。。。山里有时燃起这种油来,别说村庄房子,就是牛羊人畜,都烧得连尸骨也不找不回来。。。”施运偷看张居正越来越阴沉的脸色,终于不敢再说下去。
张居正好半响才小心翼翼的收起那白色的衣带,轻轻纳入怀中,放佛无声的叹了口气。那个一身白裙的身影,该是再也难见。他目光决绝的转过头去,再也不向冲天的火场看一眼,眼底深处透出一丝寒冷,“走吧。”
阴森漆黑的山洞内,不知何时燃起了几根蜡烛。洞内的金矿虽然都开空了,然而满室依旧堆了很多金砖,放佛最不值钱的石块般,散落了满地,通红的火光映着四处金光闪闪。
“销金洞的工程都完工了吧?”
“恩,这边的事都全部处理完了,只要等寒露来汇合,就一起回去复命。”
山洞的石阶旁,有几块数尺宽的庞大金砖,堆在地上。王掌柜此刻便靠着金砖坐在地上,手中端着烛台,笑容满面的对身边的汉子说道:“这次从京城到固原,一路上多亏了老兄立下大功,归去后主人会好好的奖赏的。”
那汉子看着庞大的金砖,咽了口唾沫,把脸凑到膏柱前,借着烛光恰能看清他憨厚而肥胖的脸上,流露出几分得意的神情,正是车夫老张,此时他面带喜色的说道,“这也多亏了王头的提拔,安排了这等巧妙的计策。兄弟不过赶了个车,跑跑路罢了,”他低头看到那烛台也是黄金打造,脸上不免流露出一丝贪婪之色,“王头当着好端端的阁老府上大总管不当,却在这里隐姓埋名做了三年监工,兄弟今日才是明白了你的好处。。。。”
王掌柜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随即就换上平日那副笑面佛似的表情,拍拍身后的金砖,异常亲切的说道,“兄弟说哪里话,要什么只管开口,老兄这里别的没有,就是这怪沉的无头金多,就怕到时候给你装了大车运回去还嫌沉。。。。”
“金子这东西,谁还嫌沉?只是这砖块这般大,回去打个金棺材都宽敞,”老张听的两眼放光,黑黑笑道“王头这般厚道,兄弟回去,定会为你保守秘密的。”
王掌柜不语,只是一双阴森森的眼盯着老张看,老张被他看的有些发毛,干笑几声正想说话。忽听王掌柜突然提高嗓门,就像是见到了久未谋面的老友,又惊又喜的冲着老张身后喊道,“你也来了?”
老张回过头去,惊骇的睁大了眼,指着黑漆漆的洞口正欲说些什么,只觉心口一凉,一柄利刃已从身后刺入。他手仍然指着洞口,挣扎着回过头来,看到王掌柜正握着匕首的柄对着自己冷笑,他喉头咳嗽几声,没说出什么,一头栽在地上死掉了。
王掌柜拔出匕首,用油腻的长褂擦着血污,看着地上老张的尸首,脸上露出一丝狠毒的神色,口中轻笑道:“说有人,你也真信啊。。。这世上会保守秘密的,只有死人。。。”
说着他又推开身后的几块金砖,地上赫然出现一个深坑来,他一脚把老张的尸体踢进坑中,又把金砖推回原地,恰好盖住那个坑口,等寒露来了,也一般如法炮制了。他心中打定主意,干净利落的干完这些,擦了擦手掌,不免等的有些焦急,那女子怎么还没来。
“你怎知道他真没有看到有人?”冷不防身后忽然传来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
“你们掏出来了?”王掌柜回过头去,不由得大惊失色,只见黑黝黝的洞口处似站着几个人影。当前是个娇俏的女子,身着一袭白裙,笑靥如花,只是目光中闪过一抹寒芒,却不正是安媛是谁。
“说,你是为谁卖命,为什么要害我们。。。。”那女子提高了声音叱问道,声音中带着极度的悲愤。说话间,她拔出身边李成梁腰间所配的长剑,闪身而出,一柄长剑已是指到他的喉咙。
“姑姑姐姐。。。。”身后的李如松看的一呆,他小声叫道,几时见过安媛这样厉害的样子。
“不要鲁莽。”李成梁心知不妙,快步去抢长剑,试图阻止。空气中或浓或淡的弥漫着一股硫磺的味道,可大家都没察觉。
“你们也活不了多久了。”王掌柜目色一暗,握紧了拳头,便奋力的往剑上撞去。李成梁阻止不及,长剑封侯。鲜血如泉水般喷出,顺着长剑流下,顷刻间浸到安媛手中,与此同时,王掌柜如重物般倒在地上,闭紧了双目。
“我。。。我不是古意要杀他。。。”安媛呆了一呆,手有些发软,长剑落地。
“哪有如何,人都死了。”李成梁一把捡起长剑,冷冷的瞥了她一眼,心中极是恼怒。
安媛触到他目光的瞬间,竟觉得有些宽慰。与此同时手中忽然一暖,却是如松小小的手掌握住了自己还沾着鲜血的手。一夜之内,竟有两条人命丧于已手,无论前世今生,一直生活于太平安稳如她者,何曾遭遇过这样的巨变。手上的鲜血有一点刺骨的冰凉,渐渐渲染到全身。放佛一片从极高的树顶坠下的叶子,她的心一空,某个瞬间很想大声的叫喊出心中的郁闷,却又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呐喊的力量。
阴暗的洞口,女子垂着眼,如水透彻的黑眸中竟有些干涩,看不出一丝活气。唯有微微摆动的衣裙在地上投下渐渐变深的剪影。
李成梁转目间看到女子的半幅白裙都染上了血污,斑斑点点晕开去,似暗夜盛放的红莲。他心底无声的叹息一下,忽然嗅到空气中有股奇怪的就像是烧焦了一般的味道,脚下有许多虫蚁疯了一般的向外涌去,他心知不妙,快步到洞口,望了一眼外面越来越黯淡的天色,喊道,“快走,怕是要出什么事了。”
“恩公,这个就是王头了。”一回销金洞来,便看到地上多了一具新的尸首,施运有些吃惊。然而定睛之下已是看清,这正是害死自己兄长的人,他看到王掌柜死了还不解气,又过去踢了两脚。
张居正走过去伸手探了探王掌柜的鼻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