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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部分(2 / 2)

他的声音低得出奇。

〃我请求您来。〃

她微微点了点头。他把另一只脚迈到上一个横档上。她一直没有回答。他开始慢慢地往上爬。套袖大衣像一个花冠那样飘动在他的上半身周围。他一边往上登一边向下看。他看见踩实的泥土、年长的妇女和孩子们,他们不久就消失在重新拉上的黑帘子后面,他看见玛列娃的妹妹桑达低着头站在梯子脚下,看得清把两条辫子分开的中间头路。

他的两只脚先后落在上一层楼的地上。

〃把梯子推下来。〃她命令他。

他跪下,抓住梯子,把它推向空中,传上来一个沉浊的响声。桑达离开了圆锥形光柱。列夫弯下腰,他看见的只是一个空空的陋室,第四堵墙尽管是布料的,却能混同于其他的墙。他继续往下弯腰,仅看到一个影子,但是听到了她的嗓音,声音十分明亮,而且几乎是欢快的。

〃我会来的。〃

她确实来了,但是迟疑不决,胆战心凉。她从来没有进入过一个大饭店,也许甚至没进过小饭店。他不得不去找她。她不愿意上楼到他的房间去。

她在接待处喝了一杯儿童饮料。他向她解释为什么她陪他上楼十分重要。她一面听一面用麦管喝饮料,不时地鼓起双颊,让饮料回流到杯子里。她看着他,眼神流露出暗暗的紧张感。他一边说,一边注视她的表情,心里在想这么年轻的女孩是否能够理解如此严重的问题。

然而,当他结束讲话时,她站起来低声说:

〃来吧。〃

她在他前面一直走到电梯那儿。当电梯司机按楼层电钮的时候,她看着自己的脚。她还是穿着列夫在米奥多瓦街看到她时穿的长袍,只是她把辫子解开了。

在走廊里当他们并肩走的时候,她对他说:

〃我很希望行。但我不是玛列娃。〃

他知道她已经理解了。

在房间里,为了让她不害怕,他指给她看他在一个小时前买的绘画用具。他说:

〃这都送给您。〃

他不是皮货商。他永远不可能因感谢她来而送给她钱。所以他就买了最漂亮的铅笔匣、最好的纸、最软的橡皮。

她看着所有这一切,向他腼腆地笑了笑,并问他她应该做什么姿势。他让她坐在窗户前,他不要求她摆他要求别人的姿势。他不想要夏娃,他等待着玛列娃。她不是一个妓院的姑娘,她具有青春年华的自然天性,是自从费利克斯死后他遇到的与玛列娃最亲近的人,因而她使他心潮起伏。这一切在他内心都混杂在了一起。他在她对面斜向坐着,图画本放在膝盖上,铅笔拿在手里。他看了她一次,目光极其克制,但却仔细地探索,就好像他要通过观察她来观察自己一样。几分钟之内他没有动弹。一种激情骤然产生,深深地炽热地发自于内心,如同大地倾覆过来的泥土那样。他紧皱双眉,一道凸纹在额头上鼓起来,脸颊紧绷,如同金属一般。他弯腰对着纸张,狂热地画了一个形状、另一个形状和其他一些东西。他呼吸急促,但是手没有颤抖。

当他画完的时候,心中无尽的平静令他如释重负,周身轻松。一种几乎可以说是静静的期待扰乱了强烈的情感和犹豫不决的心态。他合上图画本站起来。

〃谢谢。〃他说。

她看了看他。他把绘画用具放在一个纸口袋里,图画本也放了进去,他没有撕去第一页。

〃您要走吗?〃

〃是的。〃

他把口袋递给她。

〃您知道您姐姐在法国干什么吗?〃

〃我不能确信她是不是在法国。〃

〃那会在哪儿?〃

〃她不告诉我们。如果她回来,也只是待很短的时间。〃

〃您知道吗?……〃列夫重复了他的问题。

〃当然。〃

〃她干什么?〃

〃还是那个事。〃

她向门走去。

〃我姐姐不再可能离开皮货商。〃

她拧动了门把手。他向她伸出手,她躲开了。

〃我们再也不见面了,但是我永远不会忘记您。〃

她又说了一遍:

〃永远。〃

他同意了。他看着她,他别无他法,只能同意。

〃如果我年龄大一些,我可能会跟您走。〃

〃我会把您带走。〃

这是真的。

〃再见。〃她低声说。

他们互相看着,两人都不知所措。

〃这是我唯一的愿望。〃她说。

她走过来挨着他,贴着他的胸脯。他张开臂膀,合拢起来抱着她,他能够闭上眼睛,而且完全闭上,并对自己说,这是他第一次,战争中负伤以来第一次,在他的胸膛和怀抱里搂抱一个女人,他的手掌抚摸着她的头发。

他把曼·雷放大的玛列娃照片挂在他房间里帕森那幅画的旁边。在这两个形像中他揉入了对桑达的怀念,她是唯一像玛列娃少女时代的人,她们俩极为相像。他把从另一个身上所了解的东西放到这一个身上:嗓音、外形和表情。就这样,多少年来他寻找的这个女人在他心目中成了形,像一尊塑像在石头上逐渐显现一样。

他熟悉她的故事,这故事不时索回脑际,一个个瞬息即逝的影像闪现在他面前,他把它们按年代顺序排列好。这故事开始于波兰的米奥多瓦街,一个女人在窥察某些家庭,她隐藏在米耶尔赞斯基家住的楼前。她把一个少女指给一个外国人看。

第二幅图像比第一幅更为阴暗。在地下室的一个小屋里或者一间黑房间里,住着一家人家。有一个像列夫祖父面容的老者,一个年轻一些的是他的父亲,一个女人是他的母亲,另外还有孩子们。一个穿一件黑袍的少女梳着小辫。从远处传来向犹太人冲锋的声音:叫嚷声、木头燃烧的僻啪声,恐怖的暴行临近了。一个外国人站在全家人面前,这个人是费利克斯的相貌,但是穿着一件套袖大衣,背部伤痕累累,戴一顶帽子,甚至都没有脱掉。经过简单的商量,他用一百八十个兹罗提买走梳辫子的姑娘,分三年付款。

他把她带走了。也许他佯装着爱她,也许他在布里斯托尔饭店的一个房间里把她抱在怀里。

他把她介绍给一个前额狭窄而顽固的女人。后者假装是朋友,并同皮货商一起厚待那个姑娘,为她买连衣裙、鞋子、长丝袜。一个当贵妇的梦想。

然后,年轻姑娘来到布加勒斯特。亲爱的朋友在那儿变成了一个妓院的女监管。新来的这个妓女坐在一个长沙发上等待嫖客。当她想离开的时候,女监管用一只强有力的手把她按住了。她把腿蜷缩在身体底下,随时准备跳起来冲出去。她拒绝穿袒胸露背的睡衣。她装出自在的神态,尽管画家的笔让她的目光专注一点,实际上它飘忽的神情证明她对人们要她扮演的角色心不在焉。

她挽着皮货商的胳膊沿着勒阿弗尔港口的码头走。他们在一堆缆绳前走过,上面躺着一个男人。三年的付款契约期过去了,年轻姑娘还是继续在干。她乘船去了布宜诺斯艾利斯,那儿的报酬更优厚,比这儿北方的霜冻天气更温暖。

马耳他号在阿根廷靠岸。在海关,布加勒斯特妓院从前的女监管在等待这两个乘客。也许她有些忌妒皮货商对那位年轻姑娘表现出来的爱慕。

他们把她放在巴勒莫,在这个城市中最豪华的街区。

战争爆发前几个月,皮货商带着波兰女孩回到巴黎。他买了一辆出租车,把年轻姑娘带到德鲁奥大厅的一次拍卖会上。她很不自在,宁肯出去,但因为没有脱身之计,只好待在那儿,圈在这个大厅的四堵围墙之中。在科罗韦纳的思想中,她被堵死在里面,与外界隔绝了。从波兰回来已经一年,他没有得到米耶尔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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