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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1 / 2)

>贰?br />

淋浴在一阵叶叶的拍打声中停止。年轻女人亲切地喊了一声〃我就来!〃,接着说〃请进到客厅里!〃。格里斯和科罗韦纳进去后发现这并不是一个客厅:像一个旧货摊,那儿的零碎东西无疑只能卖象征性的价格。在靠墙排列着的一些打开的餐柜上,堆放着无数乱七八糟的东西——空镜框、蜡烛盘、碎石、拆坏的钢笔、灯、书角损坏的旧书、坛坛罐罐、扑克牌……在这堆不起眼的小破烂中间,有一张装在玻璃框里放大的照片显得很突出,这是一艘正在航行的横渡大西洋的大型客轮。

屋子的两扇窗户上贴着防空袭的胶布条。胶布条以双倍的宽度绷紧,上面艺术地画有圆圈和星星,像糊墙纸条一样。椅子的支柱上、天花板上和房门上都饰有同样的图案,

朱昂·格里斯用怀疑的神情看着这些装饰,科罗韦纳与他有同感。格里斯好像为了解释,小声地说这是他第一次来加莱亚的家。在他们从巴托一拉瓦尔到阿尔希伏街的路上,俄国人从西班牙人那儿得到的唯一信息是他的模特的名字。

淋浴间的门打开了,走出来一个年轻妇女,列夫立即认出了她:这是马克斯·雅各布猜错玛列娃名字那天,站在玛丽·华西利也夫饭馆人口前的那个低额头的陌生女人。她在齐胸处系了一块浴巾。另一块毛巾紧紧包住了头发。胳臂是光着的。

临时做成的缠腰布掩盖了臀部和腿部。她高兴地喊了声〃我就来我就来!〃,就消失在卧室里。两个画家不约而同地都向浴室走去。他们发现了一个全白的屋子,配备有双盆的盥洗池、镀镍的水龙头、他们从未见过的淋浴器,有一个上了彩釉的陶槽,一个可弯曲的软管挂在高处,一个很大的莲蓬头,还在往外滴水珠。

〃比富日塔的浴缸还好。〃朱昂·格里斯评论了一句。

淋浴室里弥漫着热烘烘、暖洋洋的蒸气,好像一块薄薄的轻纱,他们多么乐意被裹在里面,然后也同样干于净净、高高兴兴、焕然一新地走出来。

当年轻女人从房间里出来,突然发现他们正目瞪口呆地在看着这洁白的奢侈品时,他们十分局促不安。

〃是个小小的淋浴器,是吗?〃她问道,可爱而做作地微笑了一下。

两个画家退了出来,回到客厅。

〃一个有洁癖的朋友送的礼物。〃年轻的模特继续说,并在一张椅子上坐下。

〃他在银行工作,用别人的贫困洗自己的手。因为我没有什么钱,他清洗了良心送给我一个浴室。他好像觉得,爱穷人,就能把富人清洗干净。每当他让一个人破了产,就会给我带来一块紫罗兰香皂。我现在有好几打。〃

她用一种相当重的波兰口音说法语。她说话时语气有力,动作明确,笑容明朗。仍然潮湿的头发像画上去的一道道射线贴在额头。她穿着和第一次同样的连衫裙和珍珠灰粗毛线衫。里面是一件米灰色羊毛衬衫,扣子一直扣到领子,脖子被箍在里面。她没有认出科罗韦纳。

她问他们是否听到了夜里的轰炸,接着自己替他们作了回答,并说她的问题很愚蠢。她想知道他们是躲在地下室里还是地铁里,然后不等他们回答,就尽力描绘她本人采取的防范措施:她躲在离这儿五十米的一个邻近的车库里,有几个邻居也在那儿。

〃你们害怕轰炸吗?〃

〃不。〃列夫回答。

她提问的样子十分迷人,用灰绿色的眼神加以配合,让人相信她等待的回答比任何事情都更重要,她倾斜身子凑近坐在对面的人,知心地低声细语,令人感到是一股掺有紫罗兰香皂神奇味道的暖流,然后恢复原来坐在椅子上的姿势。从她一开口说话,列夫就发现她有一个缺陷:她嘴快得不可救药。她不听别人说话。但是她的魁力却使人难以抵御。不仅因为她漂亮,而且因为她话语中充满诙谐的笑料,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列夫不厌其烦地观察她,因为她的脸同她的话一样富有表现力。她做怪相,开怀大笑,模仿失望、愤怒或慌乱的表情。她能够像一个小女孩那样撒娇,瞬息间就会变成一个果敢、自信、专断的女人,用一只有力的手从空中劈下去。列夫记得他第一次观察她的时候,这种双重特性给他留下深刻印象:宽广的目光和狭窄的额角。听着她说话,他的最初印象更加强了。他很乐意屈从于她把对话者拖人的波涛之中,有时碰到一粒石子,使他全身绷紧,但是又会因为她的一个动作或一句话的吸引而听凭摆布。他相信她会毫不迟疑地同意他在朱昂·格里斯耳边悄悄说出的建议,西班牙人最终答应,即使与列夫串通一气撒谎也把他的要求转达给她。

〃我实在没什么好招待你们,只能请你们每人吃一块糖。〃加莱亚在对朱昂·格里斯表达了她怀有的万分感激之情以后说道,因为亏得他,她发现模特这个职业对她来说肯定非常合适。

她站起来,在餐柜上的杂乱物品中乱翻了一阵,拿了两块糖过来,放在每个客人的面前。

〃我们分吧。〃朱昂·格里斯建议。

他把其中一块六面体方糖分成两个等份。另一块留在桌子上。

〃你们为什么来?〃年轻女人终于发问。〃是不是因为您的画要作修改?还是要另画一幅画?〃

〃要另画一幅。〃格里斯赶紧脱口而出,很高兴问题就这样提出来了。

他没有再说话,因为他生来腼腆,所以脸涨得通红。

〃您想什么时候都行。但既然第一次是裸体,也许这次我可以穿上一件衣服。

我倒并不在乎您画的是不是严格意义的作品:您的立体派线条把我弄成一个轻飘飘的几何图形。另外,也是因为您家里太冷……〃

〃画裸体的。〃列夫出其不意地说。

她转身对着他。

〃您也来吗?咱们一起来扮演天堂里的亚当和夏娃?〃

〃只有夏娃。〃格里斯明确地说。

他就此闭上了嘴,在一个他不特别想卖力的问题上,不如让科罗韦纳单独去对付。

〃是我来画您。〃

〃多好的主意!但至少您有火炉和煤炭吧?〃

〃有。〃列夫撒了谎。

〃您希望我全裸还是只裸一点儿?〃

〃完全裸体。〃

她盯着他看了半天,眨了眨眼睛说:

〃同意。〃

列夫微微笑一下以示感谢。他知道这次行动将多么冒险,但他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来发现刺在臀部上的花纹。

〃我什么时候能去您家?〃

〃今天。〃

〃明天,十点。我可以待一天,如果您还画不完,后天也可以来,如果您画得特别慢,星期四还可以。我们应该商量一下价钱。〃

〃当然。〃列夫说。

〃要按时间算。〃

他再次表示同意。

〃您会准备一点小吃吗?〃

〃肯定会。〃

〃譬如火腿?〃

〃我尽量想办法。〃列夫答应。

他给了地址。加莱亚把它写在半张纸上,再把它放在像陈列柜一样的碗橱上,同其他物品在一起。在门口,她把自己的脸颊凑过去。

〃现在我们是朋友了,可以互相亲吻。〃

他们互相吻了吻。在楼梯底下,当他们穿过门廊的时候,朱昂·格里斯承认这个女孩家里他更喜欢的是她的淋浴设备。科罗韦纳同意他的看法。在阿尔希伏街上,西班牙人抓住他的胳臂。

〃其实你还有另一种方式发现刺花纹。〃

〃我知道。〃列夫说。

〃如果你听我的意见,这种方式比你选择的方式更简单。〃

〃我没有把握。〃

〃无论如何,〃格里斯轻轻地笑了一声断言道,〃这一种不妨碍另一种。〃

列夫对此抱有怀疑。有万千条理由使他不相信加莱亚会在他们星期三见面后接受另一种方式。当她从淋浴室出来的时候,他脑袋里产生过这个念头,而且在他们整个聊天过程中不断地考虑过这种方式:让她在模特的凳子上摆姿势不如在他的床上摆。

在达萨街和约瑟夫一巴拉街的街角,扎马龙局长绕着路灯来回转悠。当他看见科罗韦纳高高的身影时,他迈着急匆匆的小碎步走上去,抬了一下帽子说:

〃我刚才在找您。人们告诉我德朗布尔街有一个展览等着我去看。〃

〃'人们'是谁?〃列夫问。

〃从一个朋友的嘴里,尽管他听到后没有保守秘密。〃

警察打量了一下对方。

〃轰炸以后没有什么损失吗?〃

〃没有发生在我身上。〃

〃您听见了吗?砰,膨,蹦!火光闪闪,要多少有多少!一些从来没有见过的飞机!整个巴黎都遭到了袭击!〃

局长弯下腰,做出瞄准机枪的样子。

〃喀一塔一喀……防空部队朝估计的方向射击!砰!一个炸弹!膨!另一个炸弹!三个小时免费音乐会!啊,坏蛋!〃

他走到了拉斯帕伊街这边,列夫紧紧跟着他。

〃警报一起凑热闹!〃

他回过头来。

〃您等着瞧,我们将把他们卡死在阿登山脉。然后我们就能安安稳稳睡觉了!

难道我们轰炸过柏林?难道我们用机枪喀一喀一喀扫射过睡觉的人?我穿着睡衣,他们都看见了我!攻击穿睡衣的警察,这,这叫什么事儿?〃

他真正地被激怒了,以至怒不可遏。

〃我们会用防空气球来收拾他们,我把话搁在这儿!别瞧他们是德国佬,照样把他们的尖顶钢盔炸出窟窿留着给他们当花盆使!〃

局长在瓦万街的十字路口收起了他的想象力。他用姆指愤怒地朝罗通德咖啡馆的方向指去。在用普通胶布贴成方格形的玻璃窗里面,几个顾客正在酒吧边上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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