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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再补一句:“因为我没追问他。”
听上去有点无稽,可事实如此。
我没问,是因为我知道,“他对你的感情恐怕已经超过了你或他自己所知道的那个深度。要他与你分手本身就已是件十分痛苦的事,我不想再去追问他,为何会觉得自己与你在一起要比与你分手更痛苦。”
法赫起先满脸都是嘲讽和不信,跟着就是如假包换的诧异、怀疑和估量。我猜,包括儒纳本人在内,可能从没人这样直接而肯定地告诉他儒纳对他的感情。难掩震动之色的他探究地逼视着我的眼睛,仿佛想确定我说的到底是真是假。我看着他眼神闪烁着一变再变,由敌意和嫉恨最终转变为疑虑和茫然。
半晌,他湿漉漉地坐在冷水中,苦涩地告诉我:“我也不知道。”
“我都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间说要分手。”
他说:“明明前一天晚上还这样热情甜蜜,第二天一早,他突然就闹着要分手,而且话都不说个清楚就跑得无影无踪。在找他的这七十三天里,我查遍了所有可能的线索,没有黑道上或克莱缔方面的压力,也不是他的上司又见鬼地要求他做什么卧底……”
他抬起头苦笑地看着我,“你问我为什么?就刚才我还追着他问为什么呢?就算真要我死,也得让我死个明白吧?我到底犯了什么天条?”
那晚,法赫离开纽约CLIE的时候,我与他道:“你们两个人的事当然得由你们自己来解决,但我想你应该知道那种暴力的强盗逻辑根本不是解决感情问题的好办法。”
法赫一直沉默着,最后深深看了我一眼,一语不发地走掉了。
老实说,我一点都不同情他。
什么到底犯了什么天条……黑白分明,善恶不容,这就是他与儒纳的罪,这个法赫简直钝得缺心少肺,哼,当然,也许他也不是钝,他只是按照他们黑社会的那套强盗逻辑,自大而狂妄地认定儒纳理应是为他牺牲的那一个罢了。
我到宿舍去看儒纳,他只披了件浴袍站在房间窗前。
我把他的浴袍拉开看了看,“你们是真打起来。”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张开口,我不待他出声,即制止他。
我知道他解释他跟法赫分手的原因,但我不想听。
我不想在这种时候,这种景况下,去听儒纳说出原本自己根本不想说出来的心事。
我没有趁人之危的习惯。
他一辈子不说都不要紧,反正我总会站在他这边。
儒纳完全明白我的意思。
他凝视我半刻,闷闷地讲:“他还会再来……”
“但你毋用离开。”我立刻如此说道。
他静下来,忽然象孩子似的抱住我。
英雄也有气短的时候,我拥住他,希望他能感觉好一点。再坚强的人脆弱起来,也易做傻事。关键时刻有人安慰一下就不一样了。
儒纳为这件事,一直觉得欠我很多情,其实我除了把他丢在CLIE实在也没做什么。
安抚了这大块头,我回到圣…菲达庄园。
时近十点半,问了管家,才晓得“丹少他们都在少爷房间”。
我一路行去,忽然发现一件事——负责圣…菲达庄园安全的是魏氏家族的私人保镖和魏氏安全部门人员,而我是CLIE的人。照理说,我在庄园算是客人,并没有绝对的行动自由,但不知为何,或许是他们都知道我是丹的助手,从我头一次到庄园,我在此地出入便完全不受限制。
敲过门,得到许可,我推开魏少房间的门。
比起先前我离开时,房间里面前多了一股剧烈运动后的闷湿热气。床上是空的,也没看到丹,浴室里隐隐有水声传出。脸色潮红、浑身是汗的荣、泰、道格姿态随意地各自散坐在铺着地毯的房间地板上。他们在室内本就只穿衬衫,如今衬衫领口全都解开,袖子统统挽至肩头。早先扭打的痕迹仍嚣张地彰现在他们的脸上,看上去更加滑稽。不过,三人表情都十分严肃。显然,我进来前他们正在说什么正事。
没待我自己开口,泰已经发问:“你再过来是为你那个搭档的事?”
不错,我再回庄园,当然是要向丹解释儒纳的事。
CLIE收留一个客人是一回事,因为这个客人,有纽约第一帮的头面人物跑来大闹又是另一回事,当然要跟自己的顶头上司报告一下。
荣告诉我:“老大跟大哥说过你那搭档的事。已经传话给克莱缔家族,叫他们解释这次无故引起骚乱的事。”
我瞠大眼睛,几乎要拉一拉耳朵。
呃?我没听错吧?要克莱缔家族解释这次无故引起骚乱……无故?不是我心虚,而是……
大抵我吃惊的样子真的很呆,道格笑起来,解释道:“就算是克莱缔家族也不能到纽约CLIE随便闹事,更无庸说是抢人。而且,大哥最反感以感情为名的暴力和强迫。这趟克莱缔家族有麻烦了!”
听到那最后一句,我心里一动。
原来儒纳是叩借了丹的光呵!
可怜的法赫,我看他那个“逃妻”恐怕真的很难缉回来了。
再想起今天本来与丹和修见面的原因,呵,纽约第一帮近来的日子因为一个之韫本来就已有点难过,现在再加上一个“死”而复苏,又据说非常“护短”的魏家大少……待他真正知道这四年间发生过什么,别说是克莱缔家族,恐怕会有很多方面的人前景堪虞!倘若我是他们,说什么也要趁魏东平刚刚清醒身体尚极为虚弱的时候送他真正上天堂。
事实证明,罪犯的逻辑也大都一样——谁都晓得,先下手为强。
由于时间已晚,二十八日那天,我在庄园留宿。
近凌晨,接到CLIE那边的紧急信息——新得到的信息被怀疑南美那边有针对三三强人组合安全的袭击行动。
那些经过信息分析推断列出的可能出手的猎杀组织和个人中,有两个背景十分神秘,我核对了CLIE和国际刑警的档案库,儒纳也帮我查找了一番非台面渠道的信息,都没摸到一点他们的底,这样的事态自然要第一时间告知丹。
从客房里出来,我问一个值班的保镖:“丹在哪里。”
他找了一下,才回答我:“丹少在少爷的房间。”
于是,我当日内第三次往魏家大少的房间行去。
中间碰到魏夫人。盼了四年、原本已经绝望的事一朝实现,为人母者,自然心情激荡,失眠也属自然。
她一听我有公事要找丹,马上便表示与我同去。
到门口时,她叫我等一下,推开门,自己进去了。
床上一堆的人,不过普通加大的双人床居然挤了五个人。
从左到右,基本上并排躺着道格、魏东平、丹和荣四个,泰则横过他们的脚被挤到了床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