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子衿望了望武婉仪,皱眉沉声向李隆基道:“公主身上尚暖,当去不久。”
“崔子衿……你……”赵丽妃听他亦如此说,更觉百口莫辩,只向李隆基求情:“陛下,臣妾素来与人无争,臣妾冤枉。”
武婉仪垂泪痛道:“昔日程非墨将军之事,虽说是宫女假借姐姐之名邀我前往,可如今细思,又怎知姐姐不是自污以显无辜。若不是国师,那日前往容华殿的必然是我。姐姐已及妃位,怎么还这般容不下人?”
雍容听得武婉仪如此说,又想到乐游原上的刺杀,连她也不禁要怀疑赵丽妃。
李隆基见武婉仪又重提旧事,心中更是悲怒交加,只沉声向身旁的高力士道:“力士,将丽妃与长庆殿相干人等统统压下去,着人彻查此事。”
这场本该欢闹的百日宴,却又给宫中蒙上了一层阴霾。
痛中极痛是清醒,亲里至亲是堂萱
从宫中归来,崔子衿一直沉郁着,本已了断的情思,不牵念的血缘,可孩子的猝然离世,却让他追悔莫及,或者自己不该那么决断,也不至从未见过女儿的欢颜,其实自己心中是在意那个孩子的。从黄昏至中宵,崔子衿一直独立中庭凝思着。这次他连挥剑的气力也无,他就这么静默地站着,府中也无人敢上前去劝说。
看着崔子衿孤立的背影,雍容亦不知如何开解他,他是个心明达理的人,只是许多道理,懂归懂,事情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那些道理却都行不通了。雍容让青芜取了件外袍来,自己走至崔子衿身旁,轻声道:“子衿,已过子夜,凉了,披着吧。” 说着将袍子递与崔子衿。
崔子衿接过衣袍,却也不披,搭在手上,回过身去,仰首闭目。冷寂的月色下,雍容看到两行清泪从他脸上滑落,她不禁劝道:“子衿……我知你心中难过,只是……逝者已去,生者更当珍重……”
崔子衿默然摇首,叹道:“我不单单因此伤怀……”
“你若不放心武婉仪,我明日进宫去探望探望她就是。”雍容道。
崔子衿又摇了摇首,看着雍容问道:“你可信是丽妃?”
雍容犹疑片刻,微微点头。崔子衿皱眉凝视她,雍容解释道:“后宫争宠也不无可能,依丽妃的性格,我本不该疑她,只是废皇后生前曾与我说,乐游原上行刺的事,恐怕与丽妃有牵连。”
“是吗?”崔子衿恍惚地问着。
“长发白衣会与丽妃同出滁州,但也无实据,再者也过去了那么久,我就一直未提。”雍容道。
崔子衿点点头,低声道:“你去歇吧,我……一个人再想想……”
“嗯。”雍容走了没几步,又回身冲崔子衿道,“你也早些歇吧,明日还要去东宫……”
崔子衿闻言深深地颔首,心中慨叹着,是啊,毕竟还有明日,怎能一直沉沦在往日痛楚之中,而丽妃之事不知是不是东宫难逃的劫数。可自己心中的隐痛,又有谁知,给公主切脉之时,她分明已经去了有些时候了,其实自己心中早有答案,只是自己不愿承认,宫中那人竟是这般狠心,但自己还要以此为契机,给东宫致命一击,这才是最痛的吧?
此夜长庆殿哭声不绝,灯火不灭,李隆基陪着伤心已极的武婉仪,接连失去一儿一女,是种怎样的痛?李隆基安慰着武婉仪道:“婉儿,会过去的,我们还会有孩子,他们都会长命百岁。”
武婉仪只垂泪道:“陛下,你要为我们的孩子讨个公道。”
李隆基颔首,将武婉仪揽入怀中,只是李隆基能给她的慰藉毕竟有限,也没人知道武婉仪的伤心之下是怎样的绝望,她在心中念了千千万万遍的是——崔子衿,你杀我孩儿,我便杀你女儿!你明知真相如此,可依旧要替我隐瞒。只可惜这些话,我不能当着你的面,对你说。只可惜,我的心,也那么痛……为自己的女儿,也为自己的所为,因为她是公主,将来不会得继大统,因为自己对崔子衿、对太子的恨,所以用女儿的性命,来报复崔子衿,来诬陷丽妃,自己真是狠心……
悲悲戚戚了数日,这日南熏殿里,李隆基终于决定下旨赐死赵丽妃,牵连的□内侍也都是重责。可旨意拟定之后,他却心中无限寂寥悲怆,怔怔望着身边的雍容,良久,只道:“雍容……今夜,留在宫中,陪陪朕吧。”
雍容看李隆基一脸倦意,问道:“陛下,怎么了?”
李隆基望着雍容无力道:“我本意不愿赐死丽妃,只是公主一事又牵扯出了乐游原的事,朕惊讶愤怒之余,不得不下此决心。”
雍容微微皱眉,想着乐游原一事也只不过前几夜与子衿提了一提,不想却成了丽妃的罪状。
“王氏去了才没几日,现在朕又要赐死丽妃……一路陪朕的女人,竟都……死在朕的手上……”李隆基悠悠叹着,牵起雍容的手,紧紧握着道,“雍容……朕……从没觉得这么空空落落的……”
雍容也握住他的手,走近了一步,揽住他的肩,轻声道:“隆基,这不怨你,在这权利追逐的宫里,日久人心变……”
“雍容……”李隆基紧揽着雍容的腰,埋头在她怀中,李隆基此时似才略略感到,自己也是需要有个人能相互扶持着的。
黄昏时分,雍容又回到容华殿里,殿内一切皆如昔日,□内侍亦是旧人,雍容看着看着旧物故人,心中慨念,这一住不知又是几日?李隆基以驱宫中邪煞之气为由,让她暂住容华殿,只是这样的理由今后还要遍出多少个来?可历史不尽如她所知,这个国师又以何立足,什么驱邪卜卦,无非是一个常相伴的借口。想着,雍容直摇首叹息。她就这样在殿中等他来,如同一个女人等着丈夫归家,只是他该来得很晚吧?毕竟还是要掩人耳目的。
谁知晚膳刚过,却有东宫的人造访,而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许久未见的碧心,而碧心一见雍容就哭着拜倒在地,恳求道:“雍容……求你去劝劝太子……太子他……他……”
“太子怎么了?”雍容听是太子,又见碧心这样,心中也急了起来,怕他因丽妃而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太子说要除了武婉仪……以慰母妃……”碧心抽噎地说着。
雍容听了立时屏退了殿内众人:“统统下去,没我传唤谁都不得进来。”说完一边擦拭着碧心的泪,一边扶她起来,又道,“你慢慢说,太子现在何处?”
碧心止了泪水,急切道:“我也是晚膳时候看太子拭剑,他自言自语着说要除婉仪,慰母妃。晚膳之后,他便一人提剑走了……我担心以太子的性格,真会去长庆殿寻武婉仪……”
“别慌,我们这就去长庆殿。”雍容一面安慰碧心,一面携着碧心向殿外走去。
碧心连连颔首,又问向雍容:“丽妃娘娘的事,就没有回还的余地了吗?”
雍容摇摇头,道:“就算不为公主之事,当年乐游原的事也是死罪,何况还是两罪并罚。”
“乐游原……”碧心喃喃自语着。
“嗯,此事隐秘,也过去有两三年了,怕你也不知晓。”雍容道。
“不……我知道……那场行刺是太子的主意……”碧心皱眉道,“我在东宫日久,这些事渐渐也知道些,只是就算知道了,我也不能说。”
“可丽妃业已认了罪。”雍容说罢就了然,转而叹道,“真是护儿心切,不顾自己性命。”
二人急急向外走着,不料抬眼却看到一双阴鸷的眼,雍容一惊,忙跪拜行礼:“不知陛下驾临,未曾相迎。”碧心也忙跟着跪下。
李隆基却阴沉着声音问道:“什么行刺是太子的主意?”李隆基来容华殿也有片刻了,见□内侍都在外候着,便独自进来寻雍容,不想却听到几句行刺、性命的话。
雍容侧首与碧心对望一眼,碧心只闭眼摇头。雍容抬头望着李隆基,道:“陛下,现在不是追究此事的时候。太子知丽妃赐死后激愤难平,此时怕是去了长庆殿滋事。”
“竟有此事!都起来,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