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竟有此事!都起来,随朕往长庆殿去。”李隆基又颇有深意地看了看碧心,道,“看来你真是在东宫待得久了。”
碧心闻言,只垂首跟着雍容,随李隆基一行人匆匆赶往长庆殿。
还未到长庆殿,众人宫殿周围被太子近身的护卫紧守,阻绝了殿内人向外传报消息。李隆基见状勃然大怒,命身边千牛卫将之尽数拿下,太子护卫见是陛下圣驾,也都纷纷束手就擒,李隆基这才步入长庆殿,而殿内太子持剑与武婉仪相对而立,犹在质问:“有何冤仇你冲我来,可我母亲素来与人无争,你为何陷害她?”
李隆基见此怒道:“孽子,还不放下兵刃。”
武婉仪闻此娇声哭道:“陛下,救我。”
太子李嗣谦见父皇已至,倒也不畏'TXT小说下载:87book'惧,指着武婉仪愤然道:“父皇,这人、这女人,她诬赖我的母亲。”
“赐死丽妃一事已定,无须你多言。”李隆基阴沉着脸道。
“母亲究竟做了什么,公主的死诸多蹊跷,是她诬陷母亲。”李嗣谦犹激愤不已道。
“公主死于她手,乐游原上派人行刺朕,这些可当一死?”李隆基眼光锐利地直盯李嗣谦。
李嗣谦听得乐游原三字时,心中不觉一震,他这才明了母亲是为自己当罪,不禁满心自责,一脸悲痛。
“碧心。”李隆基见他这般情状,厉声问道,“行刺之事是谁主使?”
碧心看看太子李嗣谦,又侧首看看李隆基,跪地只道:“奴婢不知。”
“雍容。”李隆基抑着怒气又问,“方才在容华殿中,碧心是怎样与你说的?”
“陛下……”雍容望了望太子,却不忍将真相说出。
“哈哈,父皇,是儿臣。彼时儿臣初承储位,未除异己……可儿臣不知父皇也会去……”李嗣谦一笑后,平静道,“只求父皇,饶过母亲。”
“嗣谦。你让我很失望,身为储君……行刺暗杀,带人闯宫……”李隆基怒叹着。
“储君?哈哈。”李嗣谦凄凉一笑,道,“你们有谁问过我,愿不愿意当这个储君?我母亲出身微寒,宫中无所依恃,废皇后无所出,扶我为太子,我不过是父皇您与几大氏族博弈权衡中一枚棋子。父皇,在您的心中,是更取重三弟的吧?您想废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吧?”
李隆基皱眉摇首,道,“来人,将太子带下去。”
“哈哈……哈哈……”李嗣谦大笑着被千牛卫上前夺过剑压带下去,而在经过碧心身边时,李嗣谦突然出手,夺过千牛卫的佩刀,一刀捅在碧心腹间,低首在碧心耳边轻语,“只恨当日多情,可你终究还是父皇的人。”
碧心只觉腹上一痛,挣扎着低声道:“嗣谦……其实……我……”来不及说完碧心已委顿倒地。
雍容见此,忙上前抱住碧心,疾呼着:“传太医……”
碧心在雍容怀中仍断断续续说着:“我……的心,早就给了你……”
劫后余生流滁州,修道祈福入骊山
待太医诊治碧心时,已是回天乏术,更令雍容愤懑的是,碧心已竟有身孕,太子为救母亲,会提剑夜闯禁宫,会认罪舍命,可对碧心,却能下此毒手。
李隆基则是心意缭乱,他虽怒于丽妃与太子的所作所为,却亦有感于他们的母子情深,一时更难定夺如何处置,又见雍容怔怔地垂泪,便上前温声安慰道:“雍容,朕知道你与碧心曾主仆一场,但……也别太难过……伤了自己的身子……”说着轻轻拍拍她的头。
“我不单是难过……我还害怕……曾与我朝夕相处的人,就这样倒在我的面前……”雍容呜咽难语。
李隆基见此,也不顾是在长庆殿里,就将雍容揽入怀里,轻语着:“朕知道……有朕在,不怕……”
“在这宫中,到底要用多少人命,才能换得清宁?”雍容在李隆基怀中哭道。
李隆基紧搂着雍容,轻抚着她的背,心中自问着,还要处死丽妃吗,还要再让宫中流血吗?
武婉仪冷眼看着这一切,丽妃太子的血肉之情,难免让她不想起自己的一儿一女,而李隆基与雍容的毫不避讳更是让她妒恨不已,但她也只好佯装受惊,早早回避。
次日太子在狱中得知碧心之事,亦是悲恨不已,当时情景,他满腔怨愤,见碧心与父皇同来,以为是碧心向父皇告密,只当她辜负了这一二年来,自己对她的情意,于是便将无力救母,不得杀仇的愤恨都宣泄在她的身上。只是当时他不知碧心已有了自己的骨肉,更不知她早已是向着自己的了。当初的偶遇动情,他将碧心要来东宫,即使后来知道她暗中为父皇传着消息,自己还是留她在身边,也利用她传些自己想让父皇知道的消息罢了。只是对碧心,自己究竟是情多一分,还是利用多一分,早已经难辨了。
朝会之后,南熏殿里,李隆基眉关深锁。因太子之事,今日朝堂上众臣已分作两派,争论不休。雍容见李隆基愁绪满面,走到他身旁,在他肩头按了按,却也无从安慰,他要权衡的,不单是情理,还有权力。
“太子按律当诛。”李隆基沉着声自语,“可他……毕竟是朕的儿子……”
或许废皇后去时,雍容还不能完全体会李隆基的心情,可碧心的死让她真切感受到,生命的消逝是如此让人振恸的,更何况太子与李隆基还是骨肉至亲,让他诛杀自己的儿子,是有多难,多痛?
雍容只道:“太子罪责再甚,也是因其孝心而使……”
李隆基闭目问道:“刺杀一事又当如何?”
“已过去那么久了,亦有人为此枉死,又何必再添亡魂。”雍容想到被廷杖而毙的长孙昕,心下还是唏嘘,又思及碧心临终前的话,只低声道,“碧心泉下有知,也是希望太子能平安的吧……”
李隆基反手拍了拍搭在他肩上,雍容的手。
雍容又轻叹道:“丽妃娘娘随陛下多年……若法外容情,也……并非死罪不可……”
李隆基闻言,将雍容的手又捏紧了几分。
秋时八月,李隆基废太子李嗣谦、赵丽妃为庶人,流往滁州。
他母子二人临行前,雍容与崔子衿往城门前送行。卸下了太子、妃子的沉重浮华,李嗣谦与赵氏都有一种重生之感,只是这种重生,怅惘要多于喜悦。
李嗣谦看着崔子衿与雍容,叹道:“今朝流放,只有你二人相送。乐游原之事,如今思来,真是抱愧。”说着向他二人抱抱拳。
崔子衿微微笑道:“彼时我二人各为其主,公子何必抱愧。”雍容看向崔子衿淡然的侧脸,李嗣谦沦落至此,何尝不是他与三皇子等人一步步逼迫的,只是李嗣谦怕永生难知了。
雍容犹豫再三,还是张口对李嗣谦道:“碧心她说……她的心早已给了你……”
李嗣谦愣了一瞬,微微颔首,只是道别。情仇一夜逝,他已不愿再提。
脸上已显岁月风华的赵氏,却在临别之际,向雍容道:“陛下……是个可共患难,却难相守的人。王氏与我,便是最好的例子,你也……自当珍重。”
雍容微微错愕,却也未多言语,只道珍重。
他母子最后回望长安,离了宫廷的争斗,以后尽是生活的艰难,但能如此,已是意外之幸了。
直到李嗣谦与赵氏的车马消失在尘烟中,雍容还在思索着赵氏的话,崔子衿望着雍容淡淡笑道:“在宫中哪能藏得下什么秘密。你也不知还能为我妻几日……呵呵,回去吧。”说着轻拍了拍雍容的臂膀,自己转身向城中去了。
雍容望着崔子衿的背影,依然洒脱如昔,武婉仪的近况他不问,杀女的仇人他来送别,可他真如看起来的那样淡然脱略吗?
回到崔府,青芜与常胜相迎出来。崔子衿嘱咐常胜将太子被废之事传书给程非墨,常胜应着,又看到也雍容回来了,便问:“雍容姐,你今夜还住在宫里吗?”
雍容被这么一问,皱眉愣了片刻,旋即笑着摇摇头。崔子衿不理他二人,自往去书房了。常胜仍轻声嘀咕着:“怎么你和崔公子,就不像将军和烟然姐那样。”
“哪样?”雍容笑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