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可是老相人已经尽力在克制自己了。”
“没用。”我回头看着眉眼清淡,像雨后墨竹的人,“你不也是见过他发病有多狂?谁都按不住。。。。若不是这儿有个文宅能锁住他,外面早就被闹得天翻地覆,无法收拾。”
“。。。。。。。。”
“我也不想那么做,但那是我爹,不能任他这么自生自灭。”我低头叹气,“也不能让老相人的名声,毁于一旦,若那样他更活不下去。”
“可我感觉老相人并不在乎那些。”
南瑞低头,她知道这么一说我不会高兴,但还是说了。
“我在乎。”
“大人?”
“我有一个颠子兄长难道还要有一个疯子爹爹么?!”
说罢,我把重话丢给她便转身向隔间走去。
我不知道南瑞在身后会怎么想,其实这些事情很简单,文祁我可以笑笑在朝官间一语带过,但文相人不行,他是一个痛脚,除非安然无恙不让人提,也不能让他成了别人胁迫的筹码。
这样对他是不公平,而我也没有任何的好处。
“文墨儿!文墨儿。”
转过花廊走近厅内,稍微瞥眼就能看见文祁躲在碧窗橱后面,高高大大的一个人不管他怎么缩着都是藏不住。
“别闹了,爹在房内歇息。”
“你找我,嘿嘿。”
那小子根本不懂得察颜观色,否则见我现在横眉怒目的样子早该乖乖收声站在一边去。
“出去!”
找准他趴在地上的身子,我抬脚一踹,让他哇哇大叫,好不委屈。
“文墨儿。。。,你都三天没陪我玩儿了。”
“找别人去,我得看爹吃药。”
“不嘛不嘛,文墨儿!我就要文墨儿陪陪!”
文祁不是傻得什么都不懂,从某方面来说,他实在是比你还聪明,只是心性子成了一个幼童而已。所有的取闹和撒泼在荒唐的同时却让你觉得他还是收放有度,就像所有人儿时对大人的察颜观色一样,小心翼翼地试探和摸索,为得一个好也爱不停地撒娇。
所以他不做坏事,也让人烦不起来。
“好好,等我看爹吃完药以后就陪你。”
这样一想,也只有抚额垂头,看着他抿嘴傻笑的样子,去揉揉他的头。
“墨儿?是你么?”
内室突然传来文相人的声音,我拍掉文祁缠在臂上的手,才端着托盘和药水进去。
“这还有一半的药,就算苦也得喝完。”
文相人披着外衣座在窗前,面前一张白纸,他提笔却没写一个字或画上一横。我叹了口气,磨了磨石砚,再拿一杆笔沾满墨汁将他手上已经干去的换下。
“在想什么?”
“我想写些东西,。。。可手是用不了力。”文相人回头笑了一笑,两眼后的笑纹比木雕上的刀痕还能深刻,好像那些痕迹时间更久更深入骨髓,消抹不去却让人觉得悲哀。
“那我来帮你。”
说着,我拿过他手上的笔,一落在纸上便成了几个字。
我的字不好,没力,也看不出什么风骨,不过都还是整洁干净地浮在纸上。就连孟昶也曾说着这样一句玩笑,他说我的那些字就好像水里的鱼,滑不留手,晃眼就不知钻去哪儿见不着了。
“墨儿。”文相人低头看着白纸黑字,没有往下说话。我在他头顶能听到喉咙里的呜呜声,不由皱眉,想抽身而去却觉得手里有千斤的重量,把我更往下拉。
“文墨儿文墨儿!”这时,文祁又一摇一摆地进来,手里拿了把乱七八糟的花草,“送你,文墨儿。花花!花花!”
他一声声呆滞的声音,让文相人紧紧攥起了手,一滴滴地泪水滴在白纸上把墨迹化开。
文祁就是他心里的一个魔鬼,让他不安,脆弱,甚至是害怕。
“墨儿。。。,爹,。。。爹好后悔。”
“。。。。。。。。”
“好后悔。。。。。。”
我起身闭眼,把文祁揽过来,擦掉他脸上的泥水,却总感觉那脏污越来越多,文祁的脸也越来越不清楚。本想转移开所有的心力,可文相人的呜咽声还是让我皱上眉头。
文祁不懂,所以他不会难受。
而我,一时间竟也没有任何的主意。
“哇。字不好看了,花了花了。”
文祁伸长脖子看见桌案上的纸张,拍了拍手,好像那花开的字很和他心意一样。
“花了再重写。”我伸手替文相人顺顺后背,隔着衣衫能明显摸到嶙峋的椎骨,像刺一样让人生痛,“下次别再用陈墨,那粘不得水的。”
“墨儿,。。。。爹。。。。。。。”
“别说了,喝药,已经都是凉的就一口气憋下去。”我搂着文祁对他笑,“我这就和文祁去拿点儿软膏蜂蜜过来,反正他也是嘴馋。”
“软膏蜂蜜?!”文祁皱眉想了一会才咧嘴大笑,“要甜甜,要甜甜!”
“馋死你。”
我倾身一笑,赶紧借勾起文祁的好奇心这招,让他能把我拉着出去,快些逃离这个无论何时都能让我觉得芒刺在背的地方。否则在这里呆久了,有一些想法会渐渐萌生心头。
那些不该想的,会谴责到良心的,还有日日都会反复思考的问题我逃也逃不掉,除了更多的问题袭来,让我没有空闲去想它,就指望能在日后忘了。
不过每见了这文宅,泪水总是涌上心头,却出不了眼眶。
“大人,这么夜了还有什么事?”
我坐在院中听背后生硬的声音,心里一笑,这人情绪变化还能比得上翻书,甚至更快一点。
“坐。”
“不坐了,明早还要出发。”
“叫你坐你就坐。”我扭头拍了拍身边的长石凳,给他挪了半边的位子,“来,我又不会吃了你。”
“。。。。。。。。”
那人站在原地愣了愣,迈开一步后又有些迟疑,不过最后还是走过来,坐下的时候连带一阵草叶的味道扑鼻而袭。
我不免一笑,偏头用折扇拨开他的手,上面还有来不及洗掉的污泥。
“又陪文祁抓咬咬去了?”
“嗯,才刚回来。”他转头,敛神说,“所以,大人还是早些歇息吧。”
“为何?抓咬咬的是你又不是我,何况我不累,更睡不着。”我扭头看着院子里积满雨水的水缸,扔一个小石子过去就噼啪闷响,没有到一半水的时候那般好听。
“可我累了,大人。”
说罢,他正欲起身,我连忙伸一手拉住,让他挣扎不了,不得己还只有坐下。
“你从酆都回来就在躲我。”我低头暗笑,“是否高大人闹得你心头不快了?”
“。。。没有。”
“那就好。回去后还得共事,不妨先把话都拿出来说,也少一点折腾能快些结案。”
“虽然大人这么说,但我没什么问题。其余的就是大人想多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