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如何?要是觉得没意思就放你回去。”
我舒展眉头看着他的侧脸,挺直的线条和紧闭的嘴,那一看就知道也是心事重重,舍得想不舍得说。
“故事?”
他回头,黑发和黑衫在夜里连成了一片。
“对,就听一个故事,也没多长时间。”
我起身向前走去,拨开低垂下来的树枝,上面零星的枯叶也快全被风吹掉铺在地上,一踩上去有很大的响动声。那些惊动过去声音,在深秋夜里免不了让人想起一些已经快忘了的事,或者是把那些很不容易树立好的坚持打破,背着秋霜再来提起。
“。。。大人请说。”
楚良坐在椅子上,抬头时我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很复杂。
“这里以前有两个人,都姓文,一个叫墨,而另一个为祁。有一个好爹爹和好管家,虽然不能呼风唤雨,也是衣食无忧。更何况爹爹还曾是皇上的相人,让人崇拜不已。。。。那叫墨的人自小就决定要入朝为官,尽管沉浸在四书五经的日子里让他没有童年,但有祁陪着也不甚难受。”说了一半,我回头看着他笑笑,“很无聊是不?”
“没有,大人继续。”
“那好。”见他点头,我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可是有天下了一场雷雨,爹爹从朝中回来后就变了一个人,狂躁万分甚至见人便骂。墨不知怎么回事地被爹爹锁进了房内,不得进出半步,而祁也想了个法子救他,于是子夜时分便拉着墨往平时甚少有人走的老牌坊走去,虽然那儿路不平但却是唯一能逃出古镇的法子,所以他们都没有犹豫。”一边说我一边抬头看着阴云弄罩的夜空,冥冥之中所有的事都是有天意,发生了就逃不了。
我闭眼,没想到心中那个重复了几百遍的故事,借嘴说出来竟那么难。可如今话已在嘴边,不说那也再吞不下去。
“。。。墨,至今都还能记得那夜的瓢泼大雨,牌坊就像一座鬼门,一过则万劫不复。。。。。可惜,两个人并没有跑出去,刚一到便被人抓了回来。在这礼孝为上的古镇里面定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而爹爹又发狂还生生打掉祁一半的气,另一半就让他在雨里跪上一整宿。”
“。。。他就是那样成的痴儿?”
我回头,看着楚良的眼睛才恍若回神一般从另一个地方回来,“命是捡回来了,可却不是一个正常人,从此连喜怒哀乐都由不得他。”
“可你。。。。。”
“呵呵,是不是想问那个墨怎么没事?”我走回去从他面前慢慢蹲身,借着灯光看他脸色的变化,一阵青一阵白,也有不知所措的不安。
我想,楚良,你要知道我是那么一个人后,你还会不会在这里?会不会抽袖就走让所有的事又把我压回去?会不会狠骂一句无耻像这么多年我每每在心里痛骂自己那样?
“。。。。。。。。。”
他没说话,不过他想知道,点头间让我不得以也翁动嘴唇,握着他的双手,跪在地上。
“他被爹爹打祁的模样吓得怕了,只能蹲在地上不住发抖,一个劲地说是祁带他走,是文祁要带他走,他不想的,不想的。。。。。。直到文祁傻了以后他才敢爬去身边,一边哭一边求那人原谅,原谅自己。”
说罢,我抬头,有些贪心地要抓住楚良眼里掠过的每一丝神情。甚至也把他想成了文祁,想成那人会不会原谅自己,会不会原谅这害他的人如今却安然活着。
“对不起,文祁。”
我低头抓紧了楚良的手,泪水涌上眼前,停止不了。
“大人?”
“对不起,。。文祁,对不起。”
我紧抓着面前的人不让他走,他一走了就没有浮木可以握住,这茫茫苦海便将我吞没。从此这世上再没有文墨这个人,而是真的死在这阴凉古镇里面。
要知道我从来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是对,抑或是错。除非是出现一个人,来审问我来责难我,来让我把往事一一道尽,我才敢抬头,敢在心中抬头看去。
那这样,之前的所有人生也开始茫然了,所有的爱和恨才发现都是过去,没有了挽回的机会。
事实如此,只是我从来不敢相信。
这在晏仁最后一个晚上,我紧紧抓着楚良的手,三年来,甚至更久以来,终于痛哭失声。
可就算这样,文祁也不能原谅我。
他连我说的每一句话都听不懂,又何来原谅?
而翌日,车马行,面着昏暗的晨雾,我坐上马车朝后看去。
牌坊下灰雾沉郁,那上面被风吹得模糊不清的字一路蜿蜒着一份欲语难开。枯木和黑房若隐若现,抱括站在牌坊下送人远走的文相人,已经融进雾中成了我心中的一幅画。
一副看不清,也不甚精彩,甚至尘封于内心的旧画。
“。。。大人?”南瑞在耳边轻问,“你在看什么?”
“爹在路口。”
“老相人?”南瑞却摇头,“这么早老相人怎么起得来? 。。这雾大,大人你看错了吧?”
我撅眉摇头,那牌坊下明明有人驻足遥望,我怎会看错?
颠簸之间再揉眼,不料浓雾弥漫,牌坊下却真的变成了空空如也,连它的四个石头柱子也只能见到一半。
如此这般,光秃秃的山边,古镇才成了一个黑衣的人,在送我离开。
第十二章
一则古堰大案,上惊皇驾,下慌黎民。
然仓惶而顾之时,才发现所有的事都是宜结不宜解。越是要了解个通透,就越是扑朔迷离。当然,这指的不是案子,而是人心。
近日来,二河围城的成都处处都在谈论此事。
不是为了楚良临街喊冤的前后,就是为这案子已经牵扯到朝廷内外的高官,一时间,茶馆和酒楼的话题都离不开它,我也只有皱眉心烦,平了民乱接下来的闲言碎语可就真是防不胜防。
好在城内并没见过调兵走马的事,孟昶估计还没有得到风声,不过也有可能是他故意不说,因为此时如果牵扯到安仁,他并不好出面。
可往后一天,安仁邀我在德榭楼来一个小聚,实则为鸿门面谈。
最好不去,但不去不行。
德榭楼原名德谢,在成都的西门。
它本是前朝迎接调任西川的高骈所建,当时仅为一个供他下马歇息的驿站,三支木梁就简单撑起了一个石台。不过而后,蜀地人又为感谢他围河固城而将此地建成一座酒楼,改谢未榭,有将军归马,小榭轩歌的意思。
然唐灭,德榭却没有毁于一旦,往后百年间反而日益繁华,还随着西城夜市通宵达旦,灯火常年不息。
而今,此楼仅接待达官权贵,厅室之间举止曰夫有礼,言谈轻雅万分,毫无一般酒楼的嘈杂热闹,也很少有三教九流在此生事。再加上小二而掌柜都心中有数,不该听的不该看的从不稀奇,所以这实在是一个把酒谈心抑或闭门商议的好地方。
我和肖家两兄弟刚下马就从小二的口里知道安仁老儿已经在二楼等待多时,心中不由一惊,正当好说先要谢罪,他人已经通过二楼雕花立柱的长阶从边侧下来,全身只着了紫色冠带来显示尊贵。
我舒了口气,也幸好今日换下了官服,要不若一身深蓝来见恐怕他心里还定以为你不愿商谈此事,一意为公了。
“下官见过王爷。”
“不必多礼,文大人。”安仁捋须点头,谈笑间确实风度翩翩。
“让王爷等侯多时,下官还是先得谢罪才行。”
我走上台阶几步,俯首微笑。
“那文大人应随本王去雅阁内喝上几杯,要不可没什么诚意。”
安仁一边说一边看着我身后的两人,有些介怀,不过他身后可是跟了四个人,我想这么就不算过分了。反正互相都属笑里藏刀,心知肚明罢。
“那是应该。”
说罢,我随他上楼,通过中间栽有睡荷的水池便向二楼的雅阁而去。于第三间梨木门前,推门后有小轩窗和半截雕花壁挂,镶上汉白玉的圆桌以及浅色纱帘后面上好的几口磁器。
真是奢华,每次来我都不免一叹。
这表面都大同小异的摆设其实全是最上等的材料和最昂贵的雕工,拿圆桌来说,虽用的是汉白玉可其中的纹理就不是一般能人为造假,那镶嵌的木头又是上好的红木,连最普通的一扇门也是用平常人做雕花的梨花绘木。
所以这处处都有些木质材料的天然馨香,就算不用香炉也足矣。
我低眸看了看桌上的菜,精致却已冷去,那酒也是现热才有人适才倒上。
“文大人,罚酒!”
“那当然,王爷。”
说罢,我举杯一饮而尽,再扣杯向他展示自己没有赖皮。
“好!平日里温问尔雅的文大人,竟也能如此豪爽。”安仁大笑了几声,洪亮得房内似有一丝压力向你隐隐传来,“本王甚是高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