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部分(1 / 2)

>肖红兵“噗”的一声转涕为笑。

“哎,先别傻笑,跟我说怎么回事儿。”

“什么呀?”

“甭装傻,今儿不上学啦?”

“啊。”

“啊什么啊?学着逃学是吧?”

“学校没劲。”肖红兵撅起小嘴撒娇。

“没劲也得去。”

“凭什么呀?”

“谁叫你是学生呢?能跟我这糟老头子比吗?”

“我就想跟你呆着。”

霍光德忽然觉得这辈子还没人对自己说过这种话,一时愣住了。

“求你了啊,就呆一上午,下午我准去,向毛主席保证。”

霍光德一下没了主意,脑子里乱哄哄的,他本想说那就下午再去吧,可话说出来却成了呵斥,“不成,马上去!”

这下轮到肖红兵愣住了,呆望着他说不出话。

霍光德立刻感到后悔,可他不知该如何把话圆回来,嘴动了几下没出声。

屋里出奇的安静,偶尔有煤球在炉膛里炸出的轻响。

肖红兵愣了好一会儿,这才低头爬上窗子,“咚”的一声跳下去。

霍光德的身子被那声音震得一颤,他抬头看看敞开的窗子,湛蓝的天空在那儿缩成一个小方块,亮得耀眼。

鼻沟上凉飕飕的,他伸手一抹,才发现是自己的泪水。这是这些年来他印象中第二次流泪,上次是躺在担架上离开干校的时候。

那天,霍光德在惶恐和焦躁中挨到黄昏,终于等到肖红兵再次出现在窗口。

俩人都没什么话,只是偶尔目光碰上的时候彼此会心地笑笑。霍光德踏实地坐在轮椅里,夕阳再次从身后的窗口撒到他肩头,在肖红兵眼里,他面目模糊着,看上去就像远处黛色的西山。

从那儿以后,肖红兵只要逮着空子还会从后窗溜进来,只是他俩不再像以往那么疯玩儿傻乐了。霍光德又开始喝酒,但酒量小了很多,每次倒一小杯,一丝丝地抿。肖红兵对那些弹壳领章之类的玩意儿也不感兴趣了,每次来都会揣上几本打仗的小人书,边看边跟霍光德讨论。渐渐地,她已经能说出什么叫三三制,什么叫纵深,什么叫围点打援,手榴弹为什么“嗤嗤”冒会儿烟才爆炸,地雷为什么抬起脚才响。有时候,肖红兵也会提一些连霍光德都不懂的问题,而每次霍光德只要瞎编乱造地对付,她都能敏锐地识破。霍光德也不觉得难堪,只得推脱自己念书少,学问浅,让她回家去问张一达。可肖红兵说什么也不肯,宁愿听他胡说八道。

其实林仪和张一达也知道肖红兵一直就没和霍光德断了来往,可他们对这个任性的女儿怎么都想不出好办法来。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并未发现霍光德暴露出什么阴谋,相反肖红兵突然变得嗜书如命。尽管连字都认不全,但只要是跟打仗有关的,逮着什么看什么。

“这孩子怎么迷上这个啦?”

“唉,乱世多草莽。”

“你什么意思?”林仪盯着问。

张一达苦笑着摇摇头,“如今她还能学什么呀?知足吧,总比那些打架偷东西的强。”

林仪虽然无言以对,心里却依旧充满疑惑。

嘶叫无声 十二(1)

春去秋来,时光荏苒。

在这些年里,肖红军姐妹身边发生了很多变化。

首先,霍光德搬家了。总务处没说什么具体理由,就让他们搬到离学院两站路远的一排平房里。房子跟原来比大小差不多,只是临近一个造纸厂,一天到晚总能闻见股像豆子沤烂了似的馊臭味儿。霍强当时不想搬,嚷着要去找他们说理。霍光德不让,哪儿不是住?瞎嚷嚷什么呀?

搬家那天是个星期日,车队派了辆卡车来,就是最早霍光德开的那辆嘎斯。等把东西全搬上车,司机发现还没装够半个车斗,嘴里就嘟囔,这么点儿东西也用得着卡车?

车要开的时候,肖红兵挣脱开林仪跑上去,问霍光德以后自己能不能再去找他,霍光德瞥了眼站在门口的林仪,拍拍她的脑袋,没吭声。

车开了,肖红兵不停踢着脚下的黄土,就是不肯进屋。张一达从林仪肩头望出去,悄悄叹了口气。

第二年,肖红军上了中学,和霍强还在一个班。

就在这一年,还发生了一件大事。

那是秋天的一个傍晚,一直没恢复工作的张一达正忙着做饭,林仪神色怪异地跑回来,把他拽进里屋。正帮着洗菜的肖红军觉得奇怪,侧耳听着他们在里边叽叽咕咕的。不一会儿,只见张一达思忖着走出来,站到案板前发愣,眉目间忽阴忽晴,显然被什么强烈地震动了。后来林仪也走出来,抢过和面盆小声说,你甭管了,进屋好好琢磨琢磨,那材料该递就得递。看着他们神秘兮兮的样子,肖红军一头雾水。

匆匆吃完晚饭,张一达便趴到里屋桌上写着什么。林仪像是怕打搅他,硬拽着肖红军姐妹出去遛弯儿。

天已经不是很热了,可院子里乘凉的人还是不少。肖红兵遇见了几个同年级的孩子,就跑过去跟他们玩儿“攻城”。

肖红军趁机装作无所谓的样子问林仪,“怎么啦?您听见什么了?”

林仪先是一愣,想了想,又朝四周看看,一付神秘的表情,压低了声音说:“跟你说了可别外边儿嚷嚷去。”

“我知道。”

“中央出事儿了。”

“哪儿?”

“小乔阿姨刚告诉我的时候把我也吓了一跳,我说这事儿除了我你可别瞎说去,留神人家把你抓起来。可她一本正经的,说是厂里中层以上党员干部已经传达了,过几天就见报。”

“说了半天到底什么事儿呀?”肖红军显然被吊起了胃口。

林仪再次看看左右,“是林彪,叛逃了。”

“谁?”

“林彪呀。说是带着好多军事机密要叛变到苏修那边儿去,结果跑了一半飞机掉下来了,他们一家子全摔成肉饼了。”

肖红军尽管已经有足够的准备,可还是愣住了。她并不怀疑这事儿的真假,也没想刨根问底地再关心其他细节,她只是觉得意外,想不清是怎么回事。

“那……您让我爸写什么呢?”

“大人的事儿你甭管。”

“是工作的事儿吧?”

林仪一惊,诧异地盯着她。

肖红军低下头,“我就是瞎猜。”

按说这些年林仪经历了很多让她惊讶不已的事儿,可她仍然不断会感到惊讶。每当这时,她就会明显意识到自己的衰老,觉得身边的一切正加速地甩开自己,使她越来越像个茫然于天地间的离群羔羊。

肖红军猜得不错,张一达的确是在写申请恢复工作的报告,而且后来证明,这份不失时机的报告很可能起了作用,半年以后,张一达又去学报上班了,在校对室做一校。

那年的中秋节,林仪买回来几块月饼,见肖红兵垂涎欲滴,就说,甭咂吧嘴,到晚上还不全是你的?肖红兵欣然,按捺着心头兴奋跑出门玩儿去了。肖红军在一旁忽然问,妈,我就没明白,红兵就够馋的,连她都知道到了嘴边的东西不用争,可那林彪……

林仪听了大惊失色要堵她的嘴,张一达却不无惊喜地端详着肖红军,嗯,问得好。不过甭说你,我们谁都没明白。

嘶叫无声 十二(2)

吃完了月饼,全家人都搬着小板凳到院儿里坐着赏月。那天没有云,月亮唐突地挂在头上。

肖红兵用报纸卷成个望远镜杵在眼睛上看,“哎,我瞧见兔子啦,好像还动呢!”

林仪看着眼前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情景,既欣慰又感慨,“红兵,你知道月亮上的嫦娥吗?”

“知道,跳舞那个,毛主席诗词里有。”

“你瞧那嫦娥多可怜呐,一人住在那么冷的地方。”

“不是还一姓吴的吗?”

张一达被肖红兵逗乐了,“对,天天砍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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