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部分(2 / 2)

那年冬天,张一达在干校得了肝炎,为防止传染,他被送回家治病。林仪像盼着了救星,就指望张一达能帮她想出办法来管教女儿。

“这孩子老这样可不行。”她对张一达说。

张一达虽然嘴里答应了,可实际上他心里也没什么谱,更不知该从哪儿入手。林仪给他讲完肖红兵那阵子的情形后,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杜绝她与霍光德的来往。为此,他决定和林仪一起跟肖红兵好好谈一次。

林仪性急,一上来就直戳戳地说:“红兵,以后放学直接回家,别在外边儿疯,尤其不许上隔壁去。听见没有?”

“干吗呀?”

“什么干吗?不许就是不许。”

“凭什么呀?你不也去了吗?”肖红兵反抗着。

张一达伸手拦住林仪,把肖红兵搂到怀里,“红兵,听我跟你说啊。你妈不叫你去都是为你好,你甭看隔壁那人好像挺能跟你玩儿到一块儿的,其实他一肚子坏水,不是什么好人。当初……”

“我不!”肖红兵坚决地,“我就跟他玩儿。”

“红兵!”

“你听我说红兵,你们在学校不也天天都讲阶级斗争吗?老师是不是提醒你们要擦亮眼睛,认清阶级敌人的阴谋诡计呀?哎,你呢,就得从现在开始学着认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要不……”

“霍叔不是坏人!”肖红兵打断他。

“怎么不是坏人呐?要不是坏人怎么会那么多人批斗他呀?还把他弄到干校去劳动改造,还砸他们家玻璃,在他们家门口贴大标语。那上边不是写着呢吗?彻底打倒‘五一六’分子霍光德,让他永世不得翻身,是不是这么写的?”

“……那,你不是也去干校了吗?咱不是都去了吗?咱也是坏人哪?”

“咱不一样。咱家人天天在一块儿,你妈、你姐全都护着你,有好吃的让你吃,你得了病照顾你,你说她们是不是好人呢?”

“霍叔也护着我,也给我好吃的,连酒都让我喝。”

张一达和林仪都是一惊。

“他……还让你学喝酒?”林仪瞪大眼问。

“你看,这就更说明他不是好人了。你看谁家孩子小小年纪就喝酒呀?他这就是教你学坏,把你往歪路上带。红兵,你要跟他学呀,以后也得跟他一样,谁见了你都欺负你。你呢,挨了欺负还没人管,说这孩子不学好,活该。到那时候,没人跟你好,同学老师都不跟你说话,不跟你玩儿。你想想,你得多难受啊?”

“他们都喜欢跟我玩儿,都怕我,谁也不敢欺负我。”

“那是因为……”

“得,得,”林仪失去了耐性,“甭跟她废那么多话,以后你要再敢找他玩儿,就等着挨打吧!”她威胁道。

肖红兵毫不退缩,恶狠狠地瞪着母亲。

谈话失败了,肖红兵依然经常跑去找霍光德,只是为了避开家人的监视不再走前门了,每次都绕到房后,翻窗而入。

为这事儿,林仪狠狠揍了她两次,肖红军也故意不搭理她,全家上下没一张好脸子。可这些都不能使肖红兵回心转意,像着魔似的认准了霍光德。

“你说他给咱红兵下什么药了,让她迷成这样?”林仪忧心忡忡地问张一达。

张一达沉着脸,犹豫了一阵才低声说:“要说起来,你那会儿就不该答应学校帮着照顾他。孩子知道什么?还不是跟着大人学?”

“……你那意思,是我教给她的?”

“那倒不是。不过她看你那样,心里起码就没什么坎儿了。再加上他们俩在干校那会儿就玩儿得挺投脾气,那姓霍的还……还救过她。”

“她那么小,能知道救没救她的事儿?”

“她不知道,那姓霍的不会说呀?唉,我就是一直没想明白,他在红兵身上这么用心,到底想使什么坏?”

“难说,有时候我也想,可能人家就是喜欢跟孩子玩儿,倒也……”

嘶叫无声 十一(2)

“你瞧,我说你你还不爱听。这些年经过这么多事儿,你考虑问题还是这么简单。说句不好听的,他霍光德害得你们家破人亡的,你倒还稀里马虎不往心里去。”

林仪见他不悦,低声道:“也不是。我就是觉得……”

“你呀,甭怪我说得难听,老肖要是知道你现在这样儿,他在地底下都睡不踏实。”

“……”

“行了,咱别说这个了。”

那天夜里,林仪躺在张一达身边,一直在琢磨他说的话。自从张一达进了这个家,他总是尽量避免说到肖学方,有时林仪不经意中提起来,他要么不吭声,要么就拿其他的话岔过去。可今天他却主动搬出“老肖”来,可见霍光德这事儿在他心里的分量的确不一般。

冷风从窗缝里钻进来,把身边张一达头发里的气味撩到她脸上。林仪借着月光伸手过去,可又在他鼻尖上停住了。她侧过身,在冰凉的光影里注视着张一达脸上那些好看的棱角。

正当林仪夫妇为肖红兵感到担忧的时候,事情似乎发生了转机,霍光德住院了。

那天是个普通的日子,霍光德仍像往常一样,把轮椅摇到窗前,望着正在滑落下去的斜阳,不紧不慢地喝酒,等着肖红兵从后窗跳进来。可等到肖红兵真来的时候,他却已经歪倒在轮椅里。

起初肖红兵以为他是睡着了,看着摔碎的酒瓶直乐,“嘿!摸哨的来啦!站岗还敢喝酒?关你三天禁闭!……哎,真睡呀?”

肖红兵过去摇晃他,却发现他嘴角上全是白沫,脸色惨白,嘴唇像冻硬了似的微张着。

肖红兵哭了,不知该怎么办。情急之下,她又跑回学校,把正在操场玩儿骑驴的霍强叫回来。

两人用轮椅把他推到医务室,大夫看了看,连忙找了辆三轮车,把霍光德在上面放平了,又推到医院。

霍光德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过来,大夫说是心脏病,再来晚点儿就没治了,先在这儿住些日子吧,看看再说,他说。

霍光德留在了医院,霍强先是跑回学院车队,说他爸住院了,问怎么办。车队的头儿正急着下班,不耐烦地把他轰出去,我知道怎么办哪?找学校去吧。霍强只好又跑到总务处,有个女的听了情况就摇头,都下班了,明儿再来。

从医院回来,肖红兵就像掉了魂儿似的,坐在霍光德家门口发呆。冷风在院里打着旋,扬起的沙尘包裹着她。可她不想回家,也不想吃饭,脑子里空荡荡的,和冻僵的手脚一样,什么感觉都没有。

第二天,张一达从医院取药回来,不失时机地从商店给肖红兵买回来一把玩具手枪,黄色的木枪把,上边捆着根黑铁管,拉开枪栓一抠,枪管里的弹簧就把枪口上的塑料头推出去。

“怎么样?像真的吧?能打出子儿来的。”张一达讨好地。

肖红兵一声不吭地摆弄了一会儿,便把枪插到腰里,又坐到霍光德家门前,手托下巴想心事。

林仪见了便嘀咕,“瞧见没,钱白花了吧?”

张一达并没气馁,用墨汁画了个靶子,贴在大门上,“红兵,来,咱俩比赛,看谁打得准。”

肖红兵慵懒地踱过去,瞥了眼门上的靶子,“没劲,又不是真子弹。”

“这已经够厉害的了,能把门打个坑。”

“能把人打个坑吗?”

张一达一愣,连忙道:“你可不准朝人打啊,万一打着眼睛不得了。”

“不打人叫枪吗?”

“红兵!”林仪在一旁急了,“你怎么整天就琢磨打人打人的,上回的事儿还没记性?”

“打人怎么啦?我就打坏人还不成?”

“那也不成!你知道谁是坏人谁是好人哪?”

“我就知道!”

张一达笑笑,循循善诱地说:“红兵,那你跟我说说,什么样儿的是坏人呐?”

“嘁,”肖红兵不屑地想了想,“不就是苏修美帝,国民党特务,地主资本家,反革命。嗯……还有那些欺负我的,背后朝我使坏的,都是。”

嘶叫无声 十一(3)

“嘿,瞧咱红兵啊,真知道不少。那你说那些不听毛主席话的,是坏人吗?”

“呃……是!”

“嗯,好,不愧是红小兵。”

“我还不是红小兵呢。”

“哟,怎么了?你不想当啊?”

“不是,老师……他们还没让我当呢。”

“那你得积极争取呀,是吧?”

肖红兵想了想,“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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