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部分(2 / 2)

就是昨天晚上,她出了家门,当时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让自己先死。她一路走一路在想,她想了很多种的死法,但没一种死是理想的。因为无论怎么死,都无助于母亲和女儿活着。要是只需要死个干脆,倒也简单了,只需要一根绳系上厂里后花园的那棵歪脖子树,就可以解决自己。但父母养育了她几十年,她不能就这样白白地死,她说什么也应该为父母亲赚回来点补偿,让她们日后也好有点好日脚过。

马路上奔跑的车,都是被强制买了第三方保险的,去撞车是最好的选择。这念头她早就有了,但市里的车跑得慢,撞只狗都撞不死。这晚上好些,她试着在找跑得快点的车,可以一撞就解决,不能半死不活的,害了开车的人,也害了自家的人。可这一晚上怪了,所有的车远远的早早都减速了,过了她的身前才突然再加速。有一辆车甚至急刹车就停在她的面前,那车前的档板离她的脚不到十公分。煞白着脸的司机下车来,就瘫地上了,还叫了她声“妈”,靠着车门躺着说不出话来。她当时看着那司机的神情,心里特惭愧,别人活得也都不容易,自己真不应该这样作践他人。

活着求生难,求死也难!这生和死的界限对陈依琪来说已经开始不甚分明了,有时连她自己也越来越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晚上躺到了床上,她真的很希望自己不用再醒来,也许那是她人生的最好结局。她开始彻底理解了范健,人到生不如死时,生存,还是死亡?其实都已经没有了实际的意义。

“我就是运气不好!”彭立国长长地叹了口气,一副衰颓、窘困、乏力的神情,他忿恨恨的说道,“这些年我也只想能赚到点钱,把债还上,和你好好过日脚。但我怎么做都不行,喝西北风堵嗓子,走白天的路也撞鬼,真的是倒霉透了。依琪,但你放心,千年的瓦片都有翻身的时候,我就不信我彭立国,真的没有了出头之日!”

陈依琪仰头看着父亲的遗像,象是在自言自语:“你每次这样说,我每次都信你。折腾来折腾去,越折腾越死。我天天都在做恶梦,象掉进了一个泥潭里,身子一直在往下沉,越想挣扎,陷得便越深,就快要淹到嘴和鼻子了。我已经精疲力竭,真的没了一点气力,感觉连心跳的气力也快没了……”

彭立国凑近了点陈依琪,信誓旦旦地说道:“依琪,我不是也在想办法吗?我们一定会翻身的,我会赚回来钱。只要能抓住一二次机会,赚上个几十万,那就什么都解决了。我们一定要坚持住,再熬一熬,我相信一切很快都会好的!”

陈依琪对丈夫的话显然已经没有了兴趣,她头靠着墙,闭上了眼睛什么也没说。

彭立国注意着妻子的表情,拿军大衣反披在她身上,壮了壮胆子开口说道:“依琪啊,我在常州找到了一家养蜂场,那老板肯帮我,他让我在常州市里开一家门市部,总代理他们的产品。所有的产品都可以欠给我,三个月一结帐,我做了个调查,做得好一年也可以做个上百万的生意,赚个二三十万应该没问题。只是要先开个门面,我找了几个地方,但少说也要先投资个五、六万。这五、六万现在也没处好找。我想,要是能将我们家的房子先抵押一下融点资,这事做成了,一二年也就可以还清债了……”

“你做梦!”陈依琪一听此话,怒从心起,她睁圆了眼睛狠狠瞪视着彭立国,斥责道:“亏你还说得出口?就是能救我爸性命,我也没敢动这房子的脑筋。要是再丢掉这套住房,姆妈和姗姗还不睡马路?再说这房子的钱都是借我工友的,容不得闪失。到时间还不了,就是卖了房,也要还清人家!”

彭立国一下子缩了回去,不敢再说什么。尽管他仍坚信着自己的想法是对的,但他已经没有再去说服妻子的勇气了。一个生意上失败的男人如果失去的只是金钱,或许他还会有经验的收获,还会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但他失去的是商业的信誉和做人的底气,这才是比钱更重要的东山再起的生意本钱。但彭立国心底并不这样想,他相信自己,给点阳光他一定会灿烂,给点洪水他一定会泛滥。等着吧,满世界的钱,不信就我抓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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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依琪夫妇俩默默无语地坐着,双双呆滞地看着那飘起的缕缕香烟和“长命灯”跳跃着的火苗,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只到母亲醒来,要换他们去睡一会,陈依琪也没动身子,她疲惫不堪,就靠在墙上打起了盹。

她真的不想动,要是能就这样随父亲一起去,那在去阴间的路上也好给父亲做个伴。父亲穷困了一辈子,没过上几天有笑容的日子。她曾经想,自己遇上了改革开放的大好年代,她一定会有能力去改变,她会给父亲一个幸福的晚年,就如父亲曾经给了她一个幸福的童年一样。但这愿望对于一个守本份的平民是那样的遥不可及,总象时隐时现的海市蜃楼,又总象梦里的一场空欢喜。她深爱着父亲,尽管父亲这一辈子不敢有自己的思想,几乎又一事无成,但他仍是她心目中最伟大的男人,就因为父亲的心中有份深沉的爱,他深爱着母亲,也深爱着她。

天刚亮,小凤子来了,她穿着黑色的呢大衣和高统靴,脖子上还系了一条白丝巾。她带来了一只鲜花蓝,还有四千元现金。她昨天天不亮已经赶来过一趟,又急匆匆地出去找钱,为了去凑这四千元,她跑了一整天。

陈依琪昨天和她商量,现在帮她父亲买不起墓地,火化后父亲的骨灰盒只能先存放家里。但吹鼓手、遗体停放、灵堂出租、灵堂布置、灵车接送、抬尸、火化、骨灰盒、悼念厅、宴请亲友都得要化钱,算起来也是笔不小的开销。小凤子一听二话没说,让陈依琪守在家里先忙,由她外出去想办法找钱。

陈依琪有了小凤子拿来的五千元,至少可以先送走父亲了,不管怎么样,自己都要将这事做完。买房子和父亲看病,陈依琪都向小凤子借了钱,现在已经不是一笔小数目了,唯有借小凤子的钱是不需要规定好归还时间的,她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时候才能还得清这笔钱?小凤子一点也不担心,反而劝慰着她:“别当回事,慢慢来。琪姐,雨没有下一天的,总有停的时候,黄梅天里也会出太阳。现在已经不是从前的年代,只要出来做,人人都会有机会,只要活着,就一定会有希望,再困难,迟早都会有办法。我不信,凭你琪姐,还怕混不出个人样来!”

陈依琪心里直打鼓,这些励志的话原先都出自她的嘴,可现在她已经没有了从前的那份自信,也缺少了那种激情。都说福事成双,祸不单行。人可以不信邪,但真正遇到邪门的时候,一个人要凭自己的能力走出邪门,是何其的难?

小凤子说她已经安排好了儿子,这几天她都会在这里待着,好做个帮手。她开始象个主人一样,忙里忙外准备起了桌凳、茶水,还找了本练习簿,说要预备好登记客人的礼金数量,又预先写下了几十张的谢帖,说到时要交给送礼者带回去,好有个凭证。这礼,等日后咱发迹了再还上,双倍还人家都成。

陈依琪在一旁劝她,别劳这个神了,家里没什么亲戚朋友,不会有人来的。小凤子也不说什么,只对她眨眨眼睛做了个怪样。

陈依琪没想到,这第二天开始,从早上到傍晚,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一天里就来了几十人,都是从前因为下岗而早已四散了的市食品厂的工友,他们带来了花圈和现金白份。那花圈摆满了客厅、楼梯口,一直延续到了楼下。那白份到晚上一清点,一天里就收下了一万六。

陈依琪知道工友们上门来吊唁父亲,都是小凤子在昨天一天里做的安排,她抓住小凤子的手,不知说什么是好。

小凤子说道:“谁家能保准不碰上个灾啊难的?要是有难不帮,那还是人吗?”

这一天,陈依琪一直在流泪,她不是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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