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鹏,先让外边的人进来安顿,我们,去会一会那小王爷。”
从猫爪手里接过缰绳,又把五花大绑的裘户扔上马背,苍远带了几个人朝崇蒿的方向奔去。多亏了留在衙门里的几匹马,苍远几人一路快马加鞭,在拂晓时分赶上了先前从邵岗出发的那批押运官兵,看来军情确实紧急,那帮人才会这般日夜兼程。
王鹏见苍远放慢了速度,料想这次少主不光是想劫回粮食,应该是要进城,于是给后面几个兄弟打了个手势,也拉着缰绳远远的跟了起来。
天完全亮起来的时候,已经能清楚望见崇蒿城,前面的队伍应该是有人先去报了信,又走了没多久就见城门口一群人涌出来。为首的一个骑在马上,眉眼粗犷,一脸忠厚样。
“禀报小王爷,邵岗镇征粮八十担,兵六十三人,裘统领遣我先回来复命,他说差的数补上后他会加紧回营,决不会误了起兵的时辰。”
苍远看了眼昏死在马背上的裘户,虽然乖张跋扈,但倒也不失军人本分,随即交待王鹏几人留下接应,自己与猫爪牵起驮着裘户的那匹马,朝着城门走去。
“时辰误不了,不过差的数怕是不补上了。”
所有人随着声音望过去,只见两人立马西坡上,一个英挺俊朗,一个利落沉静,若不是方才的话,若不是从他们的方向渐渐走来的驮着裘户的马,一众将士甚至要忘了端起兵器。
两个官兵冲上前接下了裘户,示意并无大碍,单非才把目光又转回那二人身上,“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我们是谁不重要,也不是想另生事端,来这里只是想为邵岗的百姓向小王爷讨个公道。”苍远念着小王爷的时候特意加重了语气,他站的位置不远不近,恰巧能看清单非脸上的神情变化。
“你伤我将士,误我抗敌大计,还说不想生事端,看我先置了你。”单非话音未落,已经抄起手中的乌金棍冲了出去。
“我伤你将士是罪,你的将士残害百姓算不算罪?”苍远的声音不高,但掷地有声。
眼看就要成为单非的棍下冤魂,却还能这么从容不迫的向小王爷问罪,城门口的所有将士在单非那匹红枣马嘶喊着停下的同时齐齐的咽了口唾沫。
单非手中的乌金棍还举在半空,到底是什么让自己停了下来?距离一下子被拉近,那张脸孔分明还没有完全脱尽少年的气息。“你说什么?把话讲清楚。”
“我只是来替邵岗的百姓问一问小王爷,军令重要还是人命重要?征兵征粮是为了御敌,但御敌是为了保住百姓的生计性命,拿御敌当借口抢了百姓过冬的救命粮,白发老者黄口小儿统统征来上战场,这般本末倒置,又是哪门子的军令!”
单非被这么一番质问,非但没有反口狡辩,而是脖子一红,收回乌金棍,有点灰溜溜的牵着马掉了头。回到城门口不知道跟几个兵头说了些什么,然后突然大骂一声,“你们这群混帐!”说话间用他那熊掌般的大手把几个兵头挨个拍了个遍。转过身来的时候脸上还是一脸怒气,但再出声时已经换了声调,“这位小兄弟,在下此番确有不妥,我会命人将各村各镇的过冬粮派送回去,不过前线告急,士兵缺得紧……”
“年纪太悬殊上了战场也只是填命,我倒是有帮兄弟,待将邵岗的粮送回去,我随你回阵前复命。”苍远千算万算也没算到会是这样的结局,这个鲁莽冲动又有几分率真的小王爷让他一时回不过神来。如若单家真的轻纵人命,那当年的一切倒算是有个解释。可这眼前是惺惺作态还是真实,让他原本平静的心突然很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二十一章 杖子
回邵岗的路上因为押着粮食,所以走得不是很快,苍远一路无话,倒是王鹏有点憋不住,“少主,咱们跟着单家小王爷有什么打算?”
“见机行事。”
这跟没说有啥区别,王鹏苦着脸摸不着头脑也不好再问,只得换个话题,“我看他提着棍子冲过来的时候急得都快喊出来了,你说你也不躲,要是他没煞住可怎么办?”其实王鹏也不是没话找话,当时他真是吓出一身汗,之前也不是没想过,苍远让他们埋伏在那里,又和猫爪挑了个山坡现身,就是为了防着那单家讲理不听直接动手。
见苍远没答话,反而侧身瞥了猫爪一眼,王鹏也顺着看过去,猫爪邪邪的笑着,“若是他再往前走一步,我就炸他个人仰马翻。”猫爪平时话不多,可每次无论说点什么,王鹏总能感到背后汗毛一竖,亏他还为少主担心,原来若不是那小王爷停得及时,这时候他们除了会再多点粮,还会多一位重伤的重量级人质。
虽然苍远走时交待了几个弟兄留在镇上照看百姓,但当他们带着粮食回到邵岗的时候,满城的百姓还是默默的湿了眼眶,没人奢望他们还会回来,就好像没人奢望自己能活过这个冬天,当被剥夺变成习惯,人们便再不会存着太多期盼。
“这些粮应该够大家过冬了,”苍远看着那一张张感激的脸,心里却隐隐发胀,师傅说得没错,有太多人即便只想简单的活,都不是自己可以去抉择,“王鹏,速安顿好一切,张罗弟兄们午后启程。”
“恩公是要走么?”赵老汉干枯的手想去抓苍远的衣袖,却有停在半空。
“我答应了小王爷,要助他守城。”
“恩公,让我跟着你去吧。”“恩公,我也愿跟随你。”几个在瑶城相识的汉子围了上来,“若不是恩公相助,我等早已命丧瑶城的风雪之中,如今又为邵岗请命求粮,救我妻儿老小性命,在下不才,愿追随恩公效犬马之劳。”说话间,又有几个汉子站了出来。
天下之大,却无安身之所,逃灾荒,逃战乱,逃虐政,一朝奔逃,永世不停。得明主追随,不为禅王,不为洛萩,只为退敌千里,守住这小小的邵岗,守住妻儿的平安,纵马革裹尸,亦大幸。
苍远骑着马离开了邵岗,身后的队伍又壮大了些,他还无法体会阿爹当年领着千军万马出征的心情,但想起师傅,想起那满眼的桃花,他想把这些人都平安的带回来。
赶到崇蒿城,得知单非已经带着队伍向辽泉出发,于是队伍也转向东北方向。整个白城形状上就是个猪腰子,洼兜的一面靠着山岭,大头斜插在东北角上,所以打起仗来,位于西角的邵岗连着崇蒿直到源河西岸都属于后方,主要是负责供给。跨过纵贯白城的源河桑山山脉往东,直到东沿才是主要的战场,而单家大军扎营备战的地方就在这东北半边的腹心之地辽泉。
快马加鞭三日夜,一行人到达了辽泉城,众人还没缓上口气,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与其说这里是座城,不如说是座巨大的军营,从坡上望下去,不见屋户,满眼只有连绵的军帐。苍远小的时候去过商阳,那里跟这一样,完全是一座战备之城,这些营帐和士兵组成了最外层的城墙,同时也便于随时操练调配。王鹏看着自己弟兄都张大了嘴巴,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不禁挠头,也是,他们一定以为军营都应该是宿关那种破败样,再看那帮连战场都没上过的门外汉,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任他们继续发傻,转而望向苍远,“少主,这到是到了,可我们怎么找小王爷,直接上去,估计还没沾到边就被围了。”
这次倒是失算了,就这么带着人闯营肯定是行不通,要不还是等入了夜自己先探进去,苍远还在思索,突然被猫爪拍了一下,顺着手指的方向,呵呵,有门儿。
感觉一颗石子落在肩头,裘户转过头来正想开骂,看见不远处的树丫上挂着的那张脸,满口的脏话又咽回了肚子,顿时觉得腮帮子一阵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