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雁南,你表个态呀?”申建文催促道。
“我就试试吧。”吴雁南不再跟他的恩师争论了,赶紧果断地说。
“嗯,你答应了就好,”申建文语重心长地说,“不是试试,要带就要带好,这个班学生的性格比较古怪,成绩也差了点,但离明年高考还有一年时间,如果抓得好,还绝对来得及。”
“好,好。”
“还有,你因为带高三班主任,而且又是第一次带高三,所以,经研究,魏天寒班的语文你就不要带了。”
“什么?”
“给你再增加一个高一班。”
“哪班?”
“到时再说,如果没有大的变动,你就还带韩小满的班吧。”
“还带韩小满班啊?”吴雁南惊叫了起来。
“怎么?”申建文盯着他问。
“好呀。”吴雁南笑着改换了语气。
“我们是觉得只有你和韩老师配合得不错,你要服从并理解学校的安排啊,往年回来的语文教师,到了高三都只带一个班级,你算是特殊又特殊的了。”
吴雁南心里有些激动,又有些许不满,心情复杂地体味着老师的嘱托,从申建文办公室里一路走出来,推着自行车向大门口走去。学校后天才开学,最早的学生也是明晚到校,他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安安静静地等着走马上任了。虽然高二(3)班,不,从后天开始,就要叫高三(3)班了,像个动乱的伊拉克,但,做总统的,也不能没有责任感和自豪感啊。
八月一号,补课开始了,吴雁南正式接任了高三(3)班的班主任。去教室的时候,吴雁南特意从语文教研组留意了一下,果然没看见何书章和胡后侠。他把课表一个一个送到带课老师手里,带课老师也对他当了班主任说了一些祝贺和鼓励的话。老师换了物理和数学两科,其他没变,比如英语还是许美红,化学还是刘正良。课还是两节连堂,集中安排。唯一变化了的就是,吴雁南所带班级高三(3)班在四楼,为了方便,吴雁南把办公用品搬到四楼体育组的办公室里,再跟新任体育教研组长薛大勇配把钥匙,长驻沙家浜了。
吴雁南敢于脱离大本营,到四楼体育组筑起狡兔之窟,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和他坐对面的那个戴眼镜的文文静静的青年。他叫周思前,比吴雁南大几岁,是上一届回来的教院中文系大师兄。周思前来西湖中学就带班主任,今年所带班级和学科高考成绩都拔尖,学校在调整教师的时候,干脆让他接了魏天寒的班主任和吴雁南的语文课。巧的是,周思前象吴雁南接韩小满班主任还带韩小满的高一语文课一样,学校还要他带魏天寒班的语文。只是可怜魏天寒就只能和韩小满一样从高一重振旗鼓了。
因为同在一个教研组,年龄相仿,又都是教院毕业的,两人之间多有往来。这回坐到了对面,又带了同样的课,当然可以互相切磋了。不多久,两人从关系不错就上升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雁南,你现在是接了个烂摊子。” 周思前和吴雁南开玩笑说,同时也恰好概括了吴雁南接任高三(3)班班主任开始的状态。
从班级风气来说,多数同学和班主任之间的抵触情绪很浓,认为班主任就是骂学生打学生毫无道理可言地管制学生的。所以即便是他们幽默风趣的语文老师来了,他们也一样瞪着不相信的眼睛看他究竟要干什么,究竟先来整治谁。同学们带着这种心理,自然不会把思想放在学习上,这是吴雁南遇到的第一大头痛之事。
从教师方面而言,凡是带两个以上班级的老师,都把高三(3)班的课当成了副业,觉得没有投资精力的必要,原因在于他们明白从这片庄稼地上是收获不到什么东西的。学生在暑假补课的时候跑了七八个,其中有两三个是带课老师公认的本科苗子,对高考达线率会有直接影响。看这剩下的六七十个学生,真不知该把希望往谁的身上寄托?高考之后,高三(3)班不受罚,恐怕是最难能可贵的了,还提什么奖金?而且开学都好几天了,除了几个和带课老师有点关系的学生,想减免一点插班费而进入高三(3)班补习之外,竟没有复习生来找吴雁南要求进班,其插班复习的人数居全年级倒数第一。带课老师已经把高考奖金那一块看绝望了,现在连插班费也拿不到,还有什么奔头?你再看许美红、程宏图他们班,人数爆满,就像吴雁南在进入西湖中学的处女会上听范校长说的,已突破百人了。就连周思前接替魏天寒的破烂文科班,据说也进了十几个,西湖中学历来文科强啊。学校对插班复习拿不出个政策,只是说原则上不允许,但名师的名声这么大,进了他们的班级,等于把一只脚迈进了大学的校园,谁还嫌教室拥挤憋闷啊!
总之一句话,吴雁南很清楚,他的高三(3),学生厌学老师厌教。但是否这个班就真的像周思前说的那样,是个烂摊子呢?吴雁南通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分析,渐渐有些不服气了。以前多注意的是语文学科,现在从全面来看,学生绝对不笨,而且成绩都很平均,也很稳定。至少有二十人,处于同一个水平线,在这个水平线上,进则本科,退则可惜。而这样的中等偏上的学生是最能考验教师教学能力和水平的。吴雁南发现了这一点,心里很兴奋,接下来,他就要想办法,在九月开学以后,怎样调动所有人的积极性了。
三
炎热的八月,学校的晚上总是闹哄哄的,因为教室里的的电扇转了一天,风都是热的了,教室象个大蒸笼,这样的高温没人能够受得了。吴雁南自结婚以来,身体的横向有所发展,体重已达七十公斤,进教室就是一身汗。好在他明白一句格言,是母亲最爱说的,“伏天不热也出汗,九天不冷也打颤”,他就总能把每一节课第一次晚自习坚持到底。可是到底有人坚持不住了,那是一些体质较弱的学生,昏倒在了教室里。面对这样的情况,学校大惊慌之余,作出一个大决定,晚上不上晚自习,狠狠心舍弃了一些时间。没办法,高考成绩绝对不会与出汗数量成正比的。
晚上便没事了,刘正良知道梅思月去了B市,吴雁南一个人在家,就往他这儿跑。毕竟吴雁南的房子宽敞,电扇一吹,满屋子都是风,刘正良就时常赖在这儿晚上也不走。
“正良,”一天晚上,吴雁南和刘正良闲聊的时候,忽然想和他开开玩笑,就说,“你嫂子回来了你怎么办?”
“我,”刘正良想了想说,“你的床大呀。”
“去,长嫂为尊,你既然叫我一声大哥,就不该说这样的话。”吴雁南假装生气地说。
“我话还没说完呢,”刘正良也不买他那一套,“就算陈静在这,床的宽度也够了。Yes or no?”
“你还耍起流氓来了。”
“谁叫你们不替我着急呢。”
“你到底觉得陈静怎么样?”
“我觉得很好,”刘正良认真起来,“可是,我上次回家跟我爸妈提到这件事,他们说,人好是人好的,可是没有工作怎么办?”
“你还有这样的想法啊。”
“我当然无所谓,这个社会只要有钱就可以了,但关键我现在没有钱,我爸妈当然在意了。”
“那,你看我的婚姻是不是很失败啊?”
“这个我没结婚也没有发言权,不过我倒是听我们组一些老师说过一些关于婚姻的理论。”
“什么理论?”
“说西湖中学每来一个新老师,第一看他有没有背景,没背景,便失了三分锐气;第二看有没有性格,没性格,便失了六分锐气;第三看有没有能力,没能力,便失了九分锐气;最后,看有没有一门好婚姻,没有,好了,十二分锐气全失光,可以提前盖棺定论了。”
“这婚姻各式各样啊,什么叫好什么叫不好呢?”
“万变不离其综,他们把婚姻分成三种,女人能进西湖中学自然是个宝,不谈,单说男人。第一是找有钱有势的老丈人,叫着人往高处,大家自然佩服;第二种找单位同事,叫做波澜不惊,大家会和他和平共处;第三种找前两种之外的,叫做——”刘正良突然闭了口。
“叫做什么?怎么不说了?”吴雁南追问道。
“都是乱说的。”
“姑妄言之姑妄言之。”吴雁南笑着诱导他。
“叫做——自甘随落,人人都可以得而欺之。”刘正良还真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了。
“操,你这家伙,欲盖弥彰,刚才不想往下说,是不是觉得我就是这第三种啊?”
“这都是瞎说的。”
“不过很有道理,象我们这样的人,结婚了,一切也便定性了,我看你还是别找陈静了,去攀龙附凤吧。”
“我倒是想攀龙附凤的,可你看我相貌平平,家徒四壁,背景为零,攀谁去?”
“那你还是找陈静吧,至少比我强,陈静家在城关啊,一家人都有商业头脑,往后不工作做生意发家更快呢。”
“我也这么想来着,所以想叫大嫂再给我撮合撮合,大嫂什么时候回来呀?”
“我来问问。”刘正良关于西湖中学的婚姻理论,并没使吴雁南感到懊恼,倒勾起了他对妻子的思念,他拿起电话,拨了梅思月寝室的号码。
“我想回家。”一听是自己的丈夫,梅思月马上说。
“那你回来吧,我们这儿有个人想请你吃饭呢。”吴雁南说。
“谁呀,刘正良吗?”
“是,除了他还有谁呀?”
“叫他等着,我明天请假回去。”
吴雁南没想到给妻子的电话如此轻易就搞定了,心情也特别愉快起来,还专门摸出象棋和刘正良厮杀了几盘。
第二天晚上,在一个小饭店里,有四个人一人一方,在小方桌的周围坐定。两男两女。主角说是刚刚回来的梅思月,其实是那个笑得总不自然的陈静。梅思月刚到家,便被等在她家里的刘正良央求着去找了陈静,陈静三分犹豫七分动心地跟着她来了。动心的原因简单,刘正良是高中化学老师,又是叶县城关的老师,又是西湖中学的老师,不论怎样,都是配陈静绰绰有余的。而陈静还有三分犹豫,是怎么回事呢,梅思月也曾直截了当地问:
“陈静,你说实话,是不是嫌他长得不怎么样?”
“有点,我怕带不出去,亲戚们会笑话呢。”陈静在老同学面前,也不撒谎。
“那除这以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