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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部分(2 / 2)

“我们县人多嘛,走了一个姑夫,还有一百多万呢。”梅思月笑着说。

“走不掉的都是废物,”孟局长说话总是铿锵有力、带点结论性的,“二院在你姑夫辞职一年后就后悔了,比上一年少收入几百万,听说正和你姑夫谈判呢,想让他回来复职。”

“辞了职还可以再复职?”吴雁南问。

“可以啊,政策是活的嘛。”孟局长看了吴雁南一眼,觉得这个年轻人的问话好笑。

“姨夫,你一会说政策死一会又说政策活,我都糊涂了呢。”梅思月说。

“这个,怎么说呢,我这几十年的行政工作都快干到头了,多少了解一些,但三言两语又说不明白。”

“姨夫要退休了?”吴雁南问。

“是呀,明年不退零四年肯定退了,哎,对了,吴雁南,你的关系什么时候能解决啊?”

“不知道。”提到工作关系,吴雁南立即局促起来。

“不能拖下去啊,这样也不是个事?”

吴雁南害怕把这个话题无休止地拉下去,终于借故出到院子里了,只剩下梅思月和姨夫一块拉家常。姨妈站在院子里,同情地望着吴雁南说:“你姨夫跟你谈工作关系的事,你怎么不趁机求他帮忙呢,他年把两年退下来,说话就不没人听了啊。”

“可我听说人事冻结着呢。”

“哦,是这样啊。”

姨妈见吴雁南不热心,也不好把话题说下去,她觉得这个外甥女婿完全是个书呆子,而且是个穷书呆子,性格中有种可怕的单纯,拾根茅草当个真(针),对有些个事纯粹不开窍。像这样的人你就是开导他八天六夜,又有什么用呢?

第二天,夫妻俩去了北关姑姑家拜年。

姑姑不象孟局长那样说话爱打打官腔,是个真性直肠的人,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见面就嚷:“哎呀,小月呀,你还得记得姑姑,我高兴死了!”

“给姑姑拜年,是应该的。”梅思月说。

“我听说吴雁南的关系还没调过来,我这心里都急死了!这上面真黑呀,小月呀,我认识县政府的人,要不要找他帮忙呀?”

“可吴雁南说人事冻结着呢,再可靠的关系也不行的。”

“冻什么结,就算冻结还不是人冻的,就会拿政策骗人!我去年还托他调一个人到一中呢,就是不知道老去找他他干不干,要干的话得这些钱花,少了送都送不出去呢。”姑姑伸出两个手指头。

“我们等等吧,看会不会一起解决,人多着呢。”梅思月说。

“哎呀,怎么办,我都为你们愁死了!”姑姑还是嚷,嚷得吴雁南先是感动,后来有点烦,再后来满心里都弄得烦烦的,很好的茶水也喝不出味道了。

“姑夫什么时候回来啊?”梅思月也不想听姑姑的唠叨了。

“不瞒你们俩,你姑夫准备买B超机,在家单干。这个社会的形势还不是明摆着嘛,没有钱寸步难行,靠工资,饿死人!”

梅思月也不敢多问了,因为自己一家靠工资还靠不上呢。

“人有钱就是好啊,”回来后吴雁南酸溜溜地说,“看你姑姑,那房子,那摆设,一瓶酒比我们送去的一箱酒都贵呢。”

“是呀,我们要好好混呀,你没听姑姑讲,没有钱寸步难行吗?”

“可是,我一个老师,还名不正言不顺的,咋混呢?”

“姑姑说帮我们托金主任,你看——”

“姑姑是热心人我知道,可得花个数,我没有,就是有也舍不得。”吴雁南犹豫着说。

“也是,动不动就是两万块,有两万还不如我做生意呢。”

“钱哪,钱!”吴雁南捂住脸叫了一声,然后嘿嘿冷笑着。

“宝贝,你别急,会好起来的。”梅思月只好安慰他。

“可是,都新旧两三年了,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初六那天,梅思月去B市函授了,吴雁南也投入了补课之中。梅思月走的时候,留给吴雁南几百元钱。除了生活费,只有申校长家是吴雁南今年计划内拜年的,他便抽空去了老师家,其余的不敢也不想再打主意去了。他有些心灰意懒,觉得自己在西湖中学的日子也长不到哪儿去,干嘛非要把辛苦挣到的一点儿钱都扔在水里?

梅思月回来的时间,是正月十四,天下着大雪,吴雁南补课也结束了,十天的思念换来了今天万分的激动。他刚刚吃过午饭,便在家里呆不住,跑到了大街上,虽然他知道妻子所乘的客车到叶县车站至少得下午四点。

总是午后好大雪,雪花纷纷扬扬,铺天盖地落下来。春节的时候,本以为今年是又是个暖冬,谁料寒冷躲在后头给人们突然的袭击,就象不可预料的人生。也不知道妻子冷不冷,饿不饿。小城在雪花的笼罩里静谧一片,正是让人胡思乱想的一种氛围,吴雁南想起了这些本该让人欢快度过的日子,人们总要对他的工作展开同情似的议论,他便想自己为何非要赖在这城市里。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地。可是如果现在回石河中学去,老同事们老家乡们奇怪的眼神不说,梅思月怎么办呢,和自己两地分居么,还是将这每个月四百元的收入也放弃?妻子很想在城关做生意,但工作没稳定,只怕不知哪一天就要用钱,而自己委实又没有钱。寒假回去,又没能从富农镇领到一分钱,去年秋天和叶家宝一起白送了钱正明两箱酒。叶县啊叶县,城关啊城关,你那么需要老师,为什么一定要在我们面前横上一道门槛,跨不过去,又有几人有好心情把书教好呢?

他的脚步踏着越来越厚的积雪,来到了一个地方。抬头一看,先是吃了一惊,继而笑了。原来面前正是自己光顾过不知多少回的“体彩中心”,他已没有了任何希望,只求上天能赐自己一把福音,不说特等,就中个一等奖吧,这日子也便可以重新来过了。

他跨进门,摸出十元钱,他又买彩票了。虽然每一次等来的都是希望的破灭,但觉得这希望比他工作关系的调动要大得多了。

他把彩票装好,跨出门外,继续朝前走,路边的商铺门前,多挂着大红灯笼。正是元宵佳节的气氛,再加上暗暗的天色,皑皑的白雪,他觉得自己置身于一个童话世界了。自己就如同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小女孩子把奶奶看作自己的幸福的归宿,而他呢,可笑啊,幸福和希望就是彩券上的几组号码!

他没有迈进任何一家商店的门,那都是有钱人光顾的地方。他从会买东西以来,就没能改掉进商店心就犯怵的毛病。虽然他知道自己不偷不抢,但总觉得脸上印着“穷鬼”的字迹,让人鄙夷。他多么希望自己能有一个安定的家,工作能固定下来,口袋里能有一点钱,不再遭人白眼,不再遭遇那些不可预料的怜悯似的关心。他也是一个本分勤劳的园丁啊,当老师是他自幼的梦想,可为什么在感觉之中,自己竟渐渐变成了教师中的一个异类?而在这个小城里,象他这样的异又有多少?冯长伟,江远明,何书章,徐光文,薛大勇,石德厚,曾小红,杨丽华,还有零一年来的胡后侠他们,还有一中的秦明阳他们,还有二中的叶家宝他们,他们真的都是不安分分子吗?他们真的都是教育界的叛徒吗?他们,他们幸福吗?

吴雁南再抬头的时候,又觉得自己可笑了,因为他见到的是教育局的大门,大门森严,今天里面自然不会坐着那些决策者。他听说周边的县市并没有这种情况,他有一个同学三十多岁了,竟然不知道什么叫借调和人事冻结。当然可能与他做老师一心只教圣贤书忘却了天下事有关。但这样一个落后的农业大县英明的创举带来的名词,实在让他的所有外县市同学听来都大笑不已。

雪花依旧很大,万赖依然无声,他把脸贴在大门柱上,凉凉的感觉流遍全身。他觉得舒服,是呀,他的心因这不平已经在燃烧了,他想发一声呼喊:救救我吧,中国教育,我本是热爱你的啊,可是我为什么生活得如此艰辛?

他不知站了多久,直到突然想到可怜的妻子,他才觉得没有妻子在自己身边,原来世界是那么孤独。他又有些恨自己,人未立业,为何成家?可他又想,家都没有,立业终又为何?想着想着他流泪了,在这个城市里,他竟然只有妻子一个亲人,还在为不可知的前途冰天雪地里奔波在远方。想到这,他猛一转身,飞快地跑起来,积雪已经深深,他跑得歪歪斜斜,象一只受了伤的笨熊。

梅思月下车的时候,就看见了她的丈夫。如果不是吴雁南喊着她的名字,她压根不会想到他是谁,因为雪花已经把他装扮成了圣诞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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