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夺位那天,铺天盖地的修者如同蝗虫一般涌入王殿,他甚至没有亲自出现,轻而易举地杀死了前任。
而当他坐上王座的那一刻,天域亘古的白色迷雾忽然破开,无尽的花雨、漫天的芬芳伴随着浩瀚的金光降临城中——
仿佛天命所归!
一时间他的声望达到顶峰,提拔了魅魍魉三大统领;直到魉统领叛乱,揭露了他是“天元神体”的事实。
据闻,当天元神体成长到极致的时候,只需要小小的一个精神力种子,便可以轻易地改变乃至操控人的想法。
于是,很多人认为“自己崇拜敬畏着他的事实”是被人控制着的——实际上真正有控制价值的根本就不会有这样的念头。
那场叛乱统共持续了大半年的时间,魉的嚣张狂妄在应当是被弃尸无名区的未恕己再次出现时戛然而止。
没有人知道他在那几个月经历了什么,等他重归之时,天元神体又有进步,他针对麾下人员的控制做出了调整。
云乐天从魅的口中得知,这种调整就是往少而精的方向变化而已:转轮塔中,除了魅和魍两位统领,其余担任着关键职能的人都被植入了精神力种子。
云乐天很好奇:“为什么你们两个统领是例外?”
魅笑笑:“大概,他那愚蠢的信任心还有残留着吧。”
这之后,五年的安稳,他彻底巩固了新王的统治,有一日忽然捡回来一个小男孩,成了日后的魑,而他自己,一方面安排着魅成为隐云宫的素素,一方面顶着小男孩的身份,成了苦海温氏的后人,被予名“温如心”。
为什么要这么做?
大概是安稳的日子太过无趣了?
又或者是想到什么好方法,来折磨红杏……
云乐天觉得喉间似乎有一把火在烧,以至于出声十分干涩:“所以温如心、未恕己、天域王都是同一个人?”
或许还得加上个凉灰。
……
没有人告诉他答案。
天域传承告诉了他许多他不知道的隐秘,但是并不包括上任王者的私密记忆。
此时此刻,云乐天心中有千千万万的疑惑需要解答,但能给他答案的那个人已经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闭上眼,还能看到他当时错愕的目光,和欲语微张的嘴唇。
仿佛某根神经被触动,云乐天猛地扯出胸前一直挂着的轮回青玉,他怒吼着,狠狠将青玉砸在地上,疯了一般的踩踏!
——未、恕、己!
——未恕己未恕己未恕己!
王殿透明的窗玻璃上,绘着一朵折断的并蒂莲花。
云乐天忽的停下动作,木然而绝望地跌回王座上——华丽的王座高高的摆在重重台阶之上,目光一动,便可以透过窗户,直直地落到遥远浩茫的青空边沿。
无穷无尽的混沌在天与地之间飘摇。
仔细想来,才发现自己的生命一直在绕着某个怪圈前行——
得到、失去,得到、失去……
云乐天记不起将红夫人和凉灰杀死时的动机和心情,只记得这只是一场循环的轮回。
但一切都该结束了,我已经一无所有。云乐天这么想着,安静地垂下头,他眼睛一眨,便看见清澈的水滴重重砸在手背上,烫得心尖都蜷缩起来,飞溅起细碎的水珠,像逝去的生命一样消逝在空气中……
他想他流泪了,但并不伤心。
——反正,再伤心,也就这个样子了。
魅再次见到云乐天的时候,吓了一跳。
眉眼依旧是她以前见过的眉眼,连鼻梁挺起的线条和嘴角天然翘起的弧度都分毫不差;但他的头发白得刺目,他的气息黑沉得吓人。
这一切,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她有一瞬间的惊愕,旋即便暗暗讥诮地吊了吊眼角。
云乐天也许察觉了,也许没有。他开口时,嗓音如同从枯木之间滑落一样嘶哑、木然:“什么事。”
魅恭敬地垂下头:“王,血色盛宴即将来临,王需要去完成首杀。”
“哦。”
首杀云乐天是知道的,不过是一个传统罢了,因为事关怨魔之事,故而天域传承中是包含着这一项的。
忽然想到什么,云乐天问道:“你的王是怎么狩猎的?”
“王,您是在考验我的忠心吗?我的王,他还没有参与过狩猎呢!”
“恕己。”
“谁知道呢。”
魅知道,她现在不愿说——她虽然在红夫人身边呆了很久,但对恕己的了解却不输于任何其他人。
云乐天很清楚这个事实,他并不强求,早晚有一天,他可以了解到他的一切行径,甚至想法,纵然他已经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惊喜!——其实也没啥好惊喜的orz。
☆、第 59 章
1。
血色盛宴中用来的红色怪兽们似乎比去年更加强了些,不过还是挡不住众人的强力;相当丰富的收获,使得人们对于闭关月的到来十分期待。
转轮塔中也是如此,防护大阵全面开启,大部分人都圆润地滚去修行,只需要留下几个护卫轮流值班就可以。
魅在闭关前跟云乐天商量,因为新王上位,四统领极度不齐全——只有她一个,故而下个月的选拔赛要照常举行,最好能从中挑出他喜欢的人培养成心腹。
云乐天笑笑,不置可否。
谁知道下个月还需不需要这种东西呢?
王殿很空旷,空旷得发冷,不知道是不是有很多地方使用的是死海下打捞出的玄冰缘故。云乐天常常坐在冰凉的王座上,任由那些寒气蔓延上皮肤,顺着肌理血脉侵入心口,他只陷在回忆中,想象着上任王坐在同一个位置时的心理。
温如心和未恕己两张截然不同却又有某种相似的面孔在他心中激荡碰撞,绞出苦涩且锥心的痛楚;他开始疯了似的思念魍魉区的小房子,那里虽然窄小破烂,却很温暖,有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
到无法在忍耐时,他终于想起一个东西。
天霄被云乐天托在手中缓慢地变化着,重新熔铸过的短棍依旧保持着变形的功能;只是失去了器灵武器有点暗淡,缺乏灵性,变化的速度慢些。但它还是化成了一个球形,空心的。云乐天小心地将其掰开,一股馥郁的芬芳霎时从当中散发出来——七叶桫椤。
曾经遇到的海魔所说的话依旧在脑海中,而转轮塔中庞大的资料更是提供给关于七叶桫椤最详尽的介绍。
一片是一次机会,而他有六片。
云乐天并不迟疑,摘下一片后揉碎在掌心,随即喷吐出一道冥力,一股清凉的气息旋即攀上灵魂,携卷着他的一缕意识,飘摇着穿越时空。灵魂似乎被剖成了两端,一端陷入了深沉的休眠,另一端则在过去的湖泊中沉浮,寻找着心中难忘的那个剪影。
回忆中都是熟悉的地方,熟悉的摆设,但惟独找不到那个人!
他是从来不存在吗?
还是从回忆中离开了呢?
……
青年陷入了惶恐不安,他甚至都已经决心用最后一片桫椤将灵魂放逐到过往的时空!但却忽然出了意外——
蓝黑天幕,玉石星子,这个地方再熟悉不过,他曾经在此处度过了枯燥而充实的十年,奠定了他修行的基础。
云乐天隐约意识到什么。
他感到这是数次中,距离未恕己最近的时刻!
忽然间,从地下喷薄出一道血红的光柱,当中现出一个熟悉而陌生的身影:那是一个小小而狼狈的少年。
未恕己就在这道光柱的另一端。
云乐天听到心中咯噔一声,似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正漫不经心地拨弄着命运之线,掌控着万物的走势——他就在这手心中挣扎。
当红光消退,他看着眼前的男孩,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当年的红衣对自己总是存有莫名的杀意,却又要教导他。
因为他自己,也很想将眼前这个男孩扼杀在此地。
但没有了他,又哪里来和温如心的相遇?一旦他有轻举妄动,说不定就会失去对温如心的一切记忆……这或许是好事,从不认识他,也就无所谓悲哀痛苦,杀死未恕己,就像杀死一个有仇的陌生人一样轻易。
可又舍不得。
——这大约就是感情的动人之处了,七情六欲都被其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