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者十里长队,万人空巷之景。房子建不得不动容,如此壮观之景,生平能见几次?
他站在城头,俯视这沐浴在晨光中,因了他的离开而早早醒来的北陵,他蓦地想起自己幼时的理想,练武识字,是为了争取功名么?
可笑啊,在官场里跌打滚爬多年后,他已经忘了最初的理想。
他是多么崇拜那个传说中的镇边大将军,挥斥沙场,马上峥嵘,当胜利的长剑举起,剑尖在太阳下闪出灼目的光圈,当父母脸上露出欣慰地笑容,高兴地搂着他落下眼泪,他萌生出的,是怎样的伟大理想?
他怕是忘了,许久,许久。
直到这一刻,遥望他远去的背影,扬起烟尘阵阵,他才蓦地记起。
保家卫国。
悉数奉还
凌梓辛走后的第二日夜里,北姜发动奇袭。
城门失火,北姜军队趁机而入。
房子建料到他们会有动作,却不曾想竟然这么快,大将军还在半路上,他随时有可能折回来。看来他们是有所准备,绝不给大将军回头的机会了。而且,北陵城内有他们的人接应,并且掩藏的十分好,否则,又怎么逃得过这几日他和大将军暗下的细密盘查。
最不可思议的是,他们似乎对北陵城内的军事布置甚是熟悉,一边进攻一边截住接应人马堵住后路!
所幸房子建等人早有准备,城门那边一出事,他们就疏散了百姓,及至北姜攻进来与北陵军展开巷道战时,百姓们已被转移到安全地方了。
那一夜,火光冲天,映红了深蓝天幕,北陵军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在各处设下埋伏,而北姜则以对北陵军事布置出人意料的熟悉展开攻击。
残羽弃剑,垂杨断柳,呼喊声喧嚣了空旷的街道,尸体一具具倒下,还未来的及闭眼,鲜红的血便染了清水。
这一仗,竟然进入了胶着状态,或许,北陵军还处于下风。
房子建一刀结果了近身的一个敌兵,目光穿过那些屋瓦,他似乎看见了北姜王凤凰无良端坐在他的帐房里,一双鹰眼死死盯着这北陵城,嘴角噙着满是恶意的张扬而乖戾的笑。
握紧了手里的剑,房子建用了内力吼道:“弟兄们,誓死守卫北陵城!不能给凌大将军丢人呐!”
一听到凌大将军的名号,士兵们忽然士气大振。
“杀——誓死守卫北陵城!”
喊声震天,回音阵阵。
北姜士兵却好像被激起了斗志。
“王上御驾亲征,我们有什么好怕的!杀他们片甲不留——”
一座北陵城,城内城外,霎时成为了修罗战场,刀剑声,辱骂声,笑声,哭声,不绝于耳。
有人杀得累了,有人杀得狂了。只有温热的血继续流淌着,在自己的体内,下一瞬,也许就是在别人的剑上,在冰冷的地上……
房子建有瞬间的失魂,这就是打仗么?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所崇拜的人,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浴血奋战,为离国守住了大片江山——
剑,是双刃的。当你把它握在手里的时刻起,你就该知道,不论为了什么原因,死亡,都是无可避免的代价。
闭上眼,防止敌人的血溅入眼中。房子建忽然明白了什么,为何王爷这次要派他来北陵,就是为了让他见识一下真正的打仗么?
明白自己是多么无力,多么不堪一击——
是这样么?
忽然,北姜士兵一阵骚动。
房子建奋力杀出重围想要一探究竟,也许,找到引起骚乱的缘由,就可以击退这些北姜人!
一路杀到城门的时候,目光穿过那群黑压压的士兵,他看到远处冲天的火光,北姜军营——失火了。
“北姜士兵马上撤出北陵城,否则,休怪我手下无情!”
城墙上传来凌厉的声音,运了内力,字字清晰,绵远悠长。
他蓦地抬头,看见一袭白衣,长发飘飘,火光下,他依稀看清了她的脸——夫人!
不会有错,那个声音,的确是夫人!
心下一喜,夫人果然还活着。她竟然挟持了北姜王来要挟敌军,那么,那火,也是她放的?房子建心头纵有万千个疑惑,这时也只得压下去。当下,他一路杀敌欲冲上城头。
然而,踏上第一级台阶的时候,他停下了,上去,做什么?
既然夫人离开了又回来,那么其中必有她的计划。他上去逞英雄能帮得了什么?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房子建折身朝城中奔去组织战事,他要趁乱一举击溃敌军。
城楼上,剑拔弩张,北姜士兵与北陵军围着凌若雨和凤凰无良成对峙状态。
凌若雨将碧落架在凤凰无良脖子上,寒意森森,剑锋与皮肤接触处,有淡淡的血丝。
凤凰无良站的笔直,丝毫没有畏惧的意思,冷冷瞧着城下的战事,现在,还是北姜占了上风。军营那边虽然起火,但有水天在还不至于出太大的乱子。他不撤军,即便有所失,只要占领北陵,一切就都值得。
身后这个女子,的确是个变数。她竟然能够混入军营剑指自己,如入无人之境,难道是有内奸?他一定要杀了她和那个内奸。
“凌若雨——”他眯起眼睛,轻轻吐出这个名字,却带着流着毒汁的恨意。
她只是一笑置之。
“大人,没想到您也有被小的劫持的一天啊——”
凤凰无良眼瞳一紧,银光乍现,是那个乞丐!
原来她就是那个乞丐!他真是引狼入室啊!
凤凰无良冷笑,“哼,堂堂将军之女王爷夫人,竟然扮乞丐办得如此像,果然离国人的骨子里流的都是下等人的血么?”
凌若雨不与他争辩,随他怎么说,也激不起她的怒气。她只是隐隐觉得他这么恨离国人是有缘由的,是为什么呢?她很想发挥她的八卦精神一探究竟,不过先过了这一节再说吧……
手下碧落一紧,凌若雨眯了眯眼,笑道:“凤凰无良,别再逞口舌之快拖延时间了。这个时候,你那位军师自求多福还来不及,根本无暇来救你!”
凤凰无良握紧拳头,不可能,北陵军这个时候□乏术,不可能发动偷袭,前些日子派出的骑兵也报告说附近没有北陵的埋伏,军营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凌若雨笑意愈浓,“你以为自己可以只手遮天么?北陵军早就埋伏下了,只是你没有本事查探到罢了。”
其实,是大批紫宸楼的高手着了北陵军的甲胄在那边大开杀戒。
凤凰无良狠狠瞪了一眼凌若雨,如果眼神可以杀死人,那凌若雨现下真是千疮万孔了。
很好,你生气了。人一旦生气,判断力就会降低。
凌若雨见准时机继续说道:“你以为我们为什么可以如此准备周全?洛卿只是表面上与你们里应外合罢了,他早就将你们的整个计划告诉了王爷。呵呵,你说说,你现在手中还有什么筹码?”
“你——”凤凰无良已是气极,他的计划,竟然顷刻之间全盘瓦解!
“还不快撤兵!”凌若雨敛了调侃似的笑意,语气凌厉。
凤凰无良也是微惊,都说大丈夫能屈能伸,这女人,却是顺应时机百变千面……
“好。撤兵!”
北姜大势已去,摧枯拉朽不可挽。北陵军乘胜追击,直至城外五里,大胜而归。凌若雨发出一枚信号弹,示意北姜那边的紫宸楼人马撤退。
天已渐清明,朝霞浴血,染得这略显荒凉的北陵一派萧索悲凉。
凌若雨放下剑向城下走去,架了这么久,最累的,其实是她。
剑入鞘,凤凰无良冷冷打量她一眼,清丽脱俗之姿,完全没有昨夜的凌厉之气。
“你不怕我逃走?”
“逃?想死的话就逃吧。”
凌若雨的声音淡淡的,难掩的疲倦,却依旧不容置疑。
想要囚禁一个人,最好的方法不是把剑架在他脖子上,而是你就算放了他给他自由,他也不敢离开。
凤凰无良沉默不语,面如冰霜,却只是紧紧跟着凌若雨。
城下,房子建等人率兵归来,见她下来,赶紧下马行礼——行的是军礼。
凌若雨刚想推辞,一有些年纪的将领道:“这一拜夫人受之无愧。若不是夫人,这一场鏖战,鹿死谁手难以定论,我们一干人等也再无颜见大将军!”
凌若雨托住他的双臂浅笑道:“大人言重。我一届女子,又怎有力挽狂澜之策?我只是按着王爷的指示做罢了,要谢,还是谢王爷吧。所以这一拜,我是万万受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