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你照得透这小小人心么?裹上锦绣绫罗,裹上吴绫蜀锦,那腔子里的不肯停歇的人心到底有几窍?
忽一时阴冷狠戾,忽一时温存体贴,忽一时柔情万种……只是那个才是真的?
真是虚伪……舞阳几乎要吃吃笑了出来。
轩辕一醉心里一松,看她语气,显然早知道这事。
“为夫误会了你,你总不能盯住这事不放。”轩辕一醉手抚额头,暗暗清了清嗓子。“以前,以前,是为夫……你……”
话在口中嘀嘀溜溜不住打转,还是吐不出口去。
舞阳无动于衷的听着,神思飘忽。一时不知道薇落和欧阳九现在如何,是被这魔鬼给迷倒,还是深陷囹圄。转念又想这魔鬼功夫之深已经无法猜测,但是却是隐忍到了半夜……心思千转,如风车迎风,突突不停。
轩辕一醉第一次低声下气,本是指望打动舞阳,然后听从自己的安排返回王府。温言软语说了半晌,突然发现舞阳神游太虚,一席发自肺腑的话轻飘飘过去,东风射马耳,半分没有引起她的兴趣和在意。
心中火腾地烧了起来,身形一动,手腕一翻,右手钳住了舞阳的左手,一拉一带,不待她反应过来,已经将她死死锁在了怀里。
“无耻!”舞阳心里惦记欧阳九和薇落的安危,一时走神,被他赚了,左挣右突动弹不得。
“夫人,你再高声,可是要别人都听见为夫到了这里?”轩辕一醉附耳噙住舞阳的耳垂,低低说道,话中满含压抑的愤怒。“我的话便是耳旁风,也吹动了耳朵。”
“登徒浪子,谁是你夫人。”舞阳气得前胸一起一伏,声音低了下来。
“当然是叶清舞了,夫人。”轩辕抱着她死活不肯撒手,下巴抵在舞阳的头发上,不住的摩挲。“我找了你这么久,你也打了为夫一巴掌,气也出了,到此为止吧。”
一巴掌?
他居然忘了绣春楼前的那一幕幕一场场不成?
五内颠翻,掀皮抽筋般的痛倏地窜了一身。
舞阳的脖子突然一扭,两人的脸几乎贴在了一起。如此诡异的面对面,直唬了轩辕一跳,手情不自禁的松了。
鄙视的眼神直直射进轩辕的眼底,冰如血刃,寒似严霜,毫不掩饰情绪。
“轩辕一醉,别做梦了!你以为你是谁?披着人皮的伪君子!”
舞阳轻轻用手推开了轩辕的手臂,自顾自将一缕散落的青丝抿在耳后。“若再敢如此放肆,我——将你要的东西毁了。”
“……舞……阳!”
轩辕一醉眼底闪过一丝不可思议。
“有还是无,是个问题!是不是?我说有便是有……轩辕王爷!”
舞阳冷冷笑着坐在床边,手拄在散乱的薄衾上,物与人不同,离开了,便没有了温度。
只是他曾经给的温度……都是冰冷!
“舞阳!”
“王爷好忘性,小女——叶清舞。”舞阳的眼底慢慢溢起了清凉。“屈死的叶相是我父亲,轩辕王爷,你说这价值一国国库的宝藏叶清舞会白白给那个屠杀了我一家一百三十四口的文起帝么?”
“夫人!我说过——”轩辕一醉突然萎顿,声音低沉。
“王爷什么也没说!”一抹冷酷的笑滑上唇角,舞阳突然笑了起来,堵住了轩辕的话。“叶清舞毁容来到京城只有一个目的——誓杀元凶巨恶,为我冤死的亲人报仇雪恨。”
“事情……你不肯理解为夫么——”
“理解?”舞阳嗤地笑了一声。“王爷心怀天下,自去做你的大事。小女子头发长见识短,只为家人报仇,旁的事与我无干。”
“舞阳,不要赌气,你总是国家子民!”
“国家子民,今上好生爱民如子,竟诛杀了我全家!”
‘呵’地一声,舞阳怒极反笑,蹭地站了起来,手哆嗦着指着轩辕一醉。“轩辕一醉,少拿你那些官话吓唬我。我师父说过,若文起帝不肯当着全天下为我父亲平反,不肯为我叶氏一族雪冤,舞阳可以销毁这东西,就让它化灰化烟——谁也赚不成!你又有什么了不起,你这反复无常,言而无信的小人!”
痛到极处,两行清泪滚滚而下,挫骨抽筋,锥心泣血的痛倏地窜满全身,指尖脚底都酸麻无力。舞阳无力地坐在床边,浑身颤抖。她刚刚沉浸在梦中,父亲如山,母亲如水,哥哥姐姐笑语连连,只是这幸福来不及细品回味,被这恶魔生生扼断。
……她如今还去哪里寻找,寻这难得的吉光片羽。
如履薄冰了这么久,她总算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朝中大事与她何干,事态波诡云谲又与她何干?这魔鬼竟如影随形,阴魂不散。
兜头一盆冰水泼下,轩辕一醉站在床前,半天发不出一声,那句披着人皮的伪君子将他的心碾成了齑粉。
他一直自信,以为既然她肯贴身伺候自己这许久,乖巧的与自己有了夫妻之实,必是心底还有自己的位置,不成望自己在她的心底如此不堪。
“清舞,我……我……好,好,我不难为你……”轩辕一醉实在不知道继续说些什么。
眼底涌起一丝清亮,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舞阳,却再也不敢移动分毫。
窗外月华如水,照的四方小院如同白昼,周遭寂寂无声,只有蜡烛的灯芯长了,时不时的爆了一响,嗤地一声升起一股黑烟。
一坐一立,两个孤单的影子被昏黄的烛影映在了墙上,拉得老长。
一个寂寞。
一个冷漠!
对峙(下)
桓疏衡亲奉了一盏香茗,这才褰袍退至一侧侍立,父亲不发话,不敢多言。
桓居正手端着香茗并不啜饮,只是盯着槛外的一树芭蕉呆呆出神。桓疏衡一时无聊,便四处打量起来。
整个书斋,窗明几亮,临窗墙壁居中悬挂着一轴金碧山水,两边各一副洒金对联。
落款他看过无数遍,自是知道这轴山水包括对联乃已故丞相叶之信的手笔。
窗下一支雕花楠木花架,上设一青花瓷瓶,瓶内插着一支雪白莲花并几支碧绿莲蓬,幽幽花香氤氲了整个书斋,说不出的清新宜人。
金丝楠木书案上,左首一只雕工精致的湘妃竹笔筒,插着几只粗细不一羊毫,右首一方精巧端砚,旁有一只白玉雕成的小托,上面横了一块徽墨。
两只玲珑剔透的黑玉狮子镇纸并排放在笔筒的下首处,旁边还有一盏精致的黄玉蜡台。
件件物事精致熨帖,不奢华却是品位高格,静静地铺陈彷佛在迎候主人。轻风拂过,珠链微微浮动,恍似有人挑了帘拢,提足便要进来一般。
桓疏衡一时也觉物是人非,心中悲怆。
轩窗外花木扶疏,竹影婆娑,让人恍如隔世之感,好一处幽静所在。
虽然这十几年间来过几次,却是极少进得这间书斋,恍惚记得这书案上的摆设依旧,暗自揣摩父亲的用意,不胜唏嘘。
“疏衡,坐吧。”桓居正等儿子打量完了,方开口道。“阿福打理的不错,还是旧时模样。”
“父王。”
“这里便是之信当年伏案疾书的所在,如今物是人非。”桓居正手端香茗,长叹一声。
“父王,不如移去外面走走,儿子扶您去荷花池散步,留在这里徒生感叹。”桓疏衡见父亲又提起往事,心里一酸,急忙劝慰。
桓居正摆了摆手,一阵剧烈咳嗽,桓疏衡急忙上前轻拍后背,桓居正喘了半晌,这才平复,一张已经干瘪如核桃皮的脸憋的紫涨起来。
“咳咳!不碍!”
桓居正连连摆手,自袖中拿出一个青花小瓷瓶,拔下软木塞,倒出一颗黑色药丸,就着茶吞了下去。
又过一刻,脸色渐渐恢复过来,却是难以掩饰眼中的倦态。
“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