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知道自己自不量力,只是我若不做些什么,心不安。”
“石大哥,听舞阳一句劝,你现在什么都不要做。我们身份卑微,斗不过的。”舞阳仰面望天,一对晶亮的星子似乎要穿透混沌黑夜。
“你去告发好了,大不了一死,我不在乎。”
“大哥主人一家夷了三族,如今侥幸只剩下大哥一个,怎么能轻言死字?石大哥,好好活着,你爹娘九泉下也会欣慰。你放心,舞阳就是死也断不会出卖石大哥。”
“舞阳,我要你句实话,你如何知道这些?”
“先师与大哥家主曾是八拜之交,他老人家仙去前一直怀疑这里面别有隐情。舞阳因此知道些端倪,我——绝不会害你。”
石非瞪着眼睛看了一刻,突然重重点点头。“我欠你个人情!”说完转身大踏步离去。
远处已经人声鼎沸,杀声一片。
舞阳背着手默默地看着石非离去的背影,倔强而又坚定,微微蹙起眉头,一双黑幽幽的瞳仁里缓缓流出冷冷清辉,目光疏淡迷离,如三月杨柳荫里轻烟弥漫,晨起川泽上漾起沉沉雾霭。
石非,石非!
——好生头疼!
这个石非头脑是真的简单,不似她先前的判断,如此她便更加头疼起来。师父临终前说她心肠太软的话又萦绕在耳边,最后只是缓缓摇了摇头,向着桓王的大帐走去。
桓疏衡手拿烛剪轻轻剪了烛芯,灯芯突地亮了一下,这才转身对毕恭毕敬侍立一侧的舞阳微微笑了一笑。
“如今我的耳力真的差了许多……没追到?”
“是,跑了!小的无能。”舞阳脸上淡淡的,没有半点不安和惭愧的表情。
“跑就跑了罢,舞阳不必拘谨,我不是你家主子,坐!”
“小的不敢,小人告辞!”舞阳拱手施礼,准备转身出去。
“且慢!”桓疏衡身子轻轻一晃,横在了舞阳前面。
“请问王爷有何吩咐?”
“舞阳辛苦,喝杯茶再走!”桓疏衡手轻轻一伸。
“是!”舞阳掂量着他话里的意思,情知绝不是一杯茶这么简单,急忙点头应承。“谢王爷。”
桓疏衡暗暗打量一脸平静的舞阳,心中一动,情不自禁笑了一下,暗忖道:“果然是个人物。”
舞阳螓首接过桓疏衡递过来的茶盏,右手托着茶杯,左手擎着杯盖一圈一圈地滑过杯缘,默默等着桓大帅先开口。
“左手剑如今只能端茶,甚是可惜。”桓疏衡笑了起来。
“……舞阳触犯了家法,罪有应得。”舞阳讪讪道。
“在我军中犯了军法,本王一样可以击杀你!”桓疏衡突然将茶盏重重一顿,一盏热汤洒了一桌子。“
舞阳将茶杯稳稳放在案上,急忙站起,扯扯衣衫,这才躬身施礼。
“小人驽钝,但不知哪里触犯了王爷?请王爷责罚!”
哈哈哈哈——
桓疏衡开怀大笑起来。
“坐,坐!本王开个玩笑!”虽是如此,脸上却是半分没有玩笑的表情。
“舞阳自知当初不该欺骗王爷,请王爷责罚!”舞阳撩衣服跪下,诚恳抱歉。
“哦?”
“家师仙去前留下极大憾事,嘱小人务必查访清楚,使他可以含笑九泉。是以小人斗胆违背我家主子,险些误事。”
“坐,坐,不必拘束,本王不是轩辕那冷血冷心的家伙。不过听你这一说,本王倒好奇起来,可否说与本王听听?”桓疏衡心里高兴,脸上却依旧黑着。
舞阳的左手微微碾了碾,只觉手心黏答答的沁出一层冷汗,并不违背桓疏衡的话,轻轻坐了下来。
……
“原来如此,你师父与叶之信那贼子交情如此深厚,以致于临终时还在念念不忘。”
“是,家师一直觉得蹊跷,临终前仍旧惦记此事,言说以他对叶的了解,绝不会做这种卑鄙之事。”
“想让本王帮你?”桓疏衡看看舞阳,知道她并没有撒谎。
“小人卑贱,不敢!”
“本王可以代你询问,不过——”桓疏衡十指交叉,身子向后一倚,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若王爷肯让小的去觐见老王爷,了了家师遗愿,小人没齿难忘王爷大恩大德。”舞阳慌忙站起,双膝跪倒。
“不难,我要你将来为本王做三件事!”桓疏衡异常舒心的笑了起来,眼睛闪出一丝狡诈。
舞阳焉能听不出他言外之意,只是这确是难得的机会,想了想,拱手道:“若不违背道义,小人愿意。”
“好!我相信雪影剑定会言出必诺。”桓疏衡大笑起来。“回到京城本王定会玉成此事。”
“小人告辞!”
“慢!”一本册子扔到了舞阳手上。“明日还给本王!”
北方气候与京城自是不同,季节错后许多。前一日尚觉得是残冬未了,后一日却偏偏春到好处,一路上满目的桃红李白,漫天飞絮。也不见路旁有多少杨柳,只听空中燕子呢喃,黄莺儿啁啾,漫天粉白柳绵便趁着忽如而来的东风,或是零星飞舞在半空,或是一团团逐队成球翻滚在地下,绵绵春意便携着疏淡清香直往人身上扑跌。
舞阳与第五并肩走在路上,第五一路上在喋喋不休地抱怨舞阳不够朋友,有贼偷袭时,居然撇下他一人而去,及至自己寻了去,她居然在中军大帐陪着王爷饮茶。
舞阳一边盘算桓王爷的那本册子,一边欣赏着路上的风景,对第五的聒噪到不觉得刺耳。
忽然头顶有鸟飞过:行不得也哥哥!
扑棱一声,一只鹧鸪展翅不见了踪影。
舞阳不由一怔,满心的欢愉硬生生被折断。
有意无心
“舞阳,你倒是言语一声。”第五看着舞阳,撇下嘴巴。“不过与大帅饮了一次茶而已,攀上高枝,就看不起咱们弟兄了?”
舞阳斜睨着第五翛翛尘外却又无所不知的样子,颇觉可恨。忽然扭头看着第五,咧嘴一笑。
“第五,你既然无所不知,不如猜猜舞阳现在想什么?”
“唔——”第五摸摸下巴,笑了起来。“你终于肯理我了。”
舞阳笑着信手折下一支柳条,略动了动,制成了一只柳笛,噙在嘴里吹了起来。
“马上就到京城了,对着那个阎王你还能想什么。”第五颇不以为然。
柳笛声折断,舞阳毫不客气地塞给他一对白眼。
“愚兄的错,愚兄的错。”第五笑着解释,脸上却是半分歉意没有。
“第五还不是一样惦记着我这个家奴!”舞阳走到一棵树下,倚着树闭了眼睛。
第五看见舞阳的模样,心里咯噔一下,一时不再戏谑,也坐到了树下。
“王爷传令,只给咱们三个时辰追上,你倒不急不慢起来。”
舞阳微哼了一声,懒得搭理。
“你后悔吗?”
“后不后悔,我这个家奴都是无路可逃。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并无舞阳容身之地。”
柳笛声又起,笛声渐渐黯淡下去,不再清越。
“舞阳!”第五斜着眼睛看着舞阳光洁的前额,秀逸的眉峰,心道这温和少年也是人中龙凤人物,居然只是一个最低贱的家奴。一时思虑千般,不知何故,心生一丝内疚。
“三杰现在恢复神智了?”舞阳撩起眼皮看了第五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