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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阳,退下吧。传本王令,摆宴!”
“是!”
舞阳又冲着慕容拱了拱手,这才快速走了出去。绕过一株老树,瞬间觉得膝盖一软,就势靠在了树上,一颗心忽悠忽悠地在半空飘荡,没着没落,手攥成拳狠狠砸在了树上,“诶”了叹息一声。方才咬牙几次,恨不得脱口而出自己想要自由,终是有心没胆,败在他的眼神下,生生压了下去。
“还算乖巧,否则本王一掌拍残你!”一束密音清晰的送进耳朵,舞阳身子一晃,沮丧地垂下头去。
“奴婢——已经属于王爷!王爷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舞阳沉了沉心,急忙回应。
良久,只有微微一哼。
无星,无月,夜黑,风高。
桓疏衡班师的临时大营里,不过火把几个。若离得近了能觉得这跳跃的松明照破了混沌的夜色,离得远了依旧一片漆黑。
“舞阳,你左我右!”第五依旧一副玩世不恭的语气,向舞阳藏身的地方蹭了蹭。“共同御敌。你说——他们会来吗?”
“第五无所不知,没摇上一卦?”舞阳淡淡一笑斜了他一眼,就势坐在了地上,嘴里咬着一株青草。
“我只对舞阳感兴趣,连带着你感兴趣的我都有兴趣。”
呵呵呵——
舞阳噗地一声将嘴里的青草吐了出去。“我对你——没兴趣!”
“我感兴趣就行!”第五笑眯眯地拍拍舞阳的肩。
舞阳略一动,闪开了他的手。“无耻!”
“咱们是一类人!”第五半分不着恼,咧嘴笑的欢畅。
“第五,我很奇怪你因何这么感兴趣!”舞阳突然瞥斜着眼睛望着他。“第五兄既然神通广大,何必和我这个家奴交易?”
“你是家奴?咱们王爷都将你看得死死的,若是家奴会入他的眼?”
舞阳听见他又提轩辕,心里郁闷,白了他一眼。好在眼前一团漆黑,第五倒没有瞧见。
“可惜了左手剑!”第五摇头叹息。“若舞阳不嫌弃,愚兄愿遍寻名医与你医手。”
“没用了,肌腱已断,这手不过是个样子,拿剑已不可能。”舞阳嗤地笑了笑。“第五兄还真是关心舞阳。”
“何止关心,你若是有了意外,我和谁交易去?亏本的买卖第五从来不做。”第五一耸肩。“我想要的东西一定要得到,否则睡不安稳,日日悬心哪。”
如此大费周章居然只因为喜欢占有这件物事?舞阳又斜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嘘!
两人迅速一左一右,闪在了帐篷两侧。
有细细风声飘过,几条黑色影子闪了过来。
“舞阳,你说要死的还是要活的?”
“留着也是一刀,不如你我送他们早日轮回。”舞阳咂摸他的意思,摸出几枚铜钱。
“好!”话音一落,第五已经飞身而出,横在了几条黑影前。
“这边交给你了,第五。”声音尚自留在第五耳边,舞阳身形一弓,人早跃出了几丈之外。快如闪电,向前掠去,霎时已消失了身影。
“想甩开我?”第五一惊,一时气的笑了出来。不敢怠慢,右手微微一动,运气于指,无数银色针芒带着劲风飞了出去,顷刻之间,几具尸体躺在了地上。这才沿着舞阳的方向追了下去,夜色昏暗,舞阳却真的不见了影子,狠狠跺了下脚,哼了一声。
桓疏衡的大帐在军中一个隐秘角落,为了不引起注意,帐外甚至没有火把。一条诡秘的黑影几个闪落躲过了层层侍卫,紧紧贴在了帐外。
中军大帐内一盏高烛闪闪耀耀,桓疏衡换了一身便装,在书案前捧着一本册子看得正自出神,神情专注,眉头不时紧锁,似乎在琢磨着什么奇怪的事,整个人都似乎陷在了册子里。
黑衣人小心翼翼地观察了许久,断定屋内只有桓大帅一人。于是轻手轻脚地拿起手里的一只竹筒,对着帐内吹了两下。不过眨眼功夫,桓疏衡忽然在里面伸了个懒腰,打起了哈欠,头一歪,迷迷糊糊趴在了桌子上。
黑影看见迷倒桓疏衡,再不犹豫,急忙闪身蹿了进去,伸手拿起桓疏衡正在看的册子,只看了两眼,失望地扔在了桌子上,手忙脚乱地在书案上翻了起来。
“愚蠢,还不快走!”
黑影呵地倒吸口冷气,眼睛霍然怒睁,手一抬,一股锐利的劲风击向舞阳的面门,人已经扑了出来。
舞阳身子一晃,闪过暗器,直接迎在了黑影前面,制止了他的前进一步,广袖一拂,化解了他身上浓重的杀气。
黑影跃步欺身逼近了舞阳,凛冽杀气席卷了过来。时间紧迫,舞阳来不及多想,左手一晃,冰冷的寒气逼向黑影,在他尚未反应过来之际,左手已经死死扣住他的右手脉门。
“还不跟我走——”
秘密
舞阳死死扣住他的手腕,封了他的麻穴。“你瞒得了别人,瞒不得我!”
呵——
“跟我走!”
“你是谁?”声音隐隐一线走调。
“舞阳!”
黑衣人一顿,身子一软。
舞阳趁他犹豫的功夫,手上加力几乎是拖着将他弄到了偏僻所在,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怎么是——你——”石非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石大哥!”舞阳松开了手,苦笑了一下。“舞阳不管你所为何事,仅此一次,下次我绝不会放了你。”
“你他娘地,你——可以告发!”石非一把扯下脸上的面巾,不可思议的看了她一眼,眼神渐渐冰冷。
“舞阳毕竟在南派呆过三个月。咱们总算有一丝同门之谊。”舞阳手一挥解了他的穴,松开了石非。丝毫没有介意他渐渐冷酷的眼神,一回身坐在地上,这才缓缓说道:“你生性耿直,做事偏又鲁莽。天意自来高难问,你这性子搅合其中势必吃亏,石大哥,听我一句劝,离开京城吧!”
沉默不语!无话可说!
石非的眼中已经凝聚成阵针,有冷冽寒意从他身上传来——杀气,舞阳最熟悉不过的杀气,有如刀剑出鞘般急于嗜血的杀气。这杀气在欧阳九身上也散发过。
铮地一声,一支长剑已经指在了舞阳的项下。“阻挡我的人——都得死!”
“你不会杀我!”舞阳看看泛着莹莹惨白光泽的剑尖,纹丝未动。“石大哥秉性纯良!”
“舞阳,你别逼我——”
“石大哥,咱们总算是同门一场。迄今为止,没有人怀疑你的身份,我给你存了些银子,你带着燕儿远走高飞,快意江湖岂不好?何苦要搅在里面。”
“你倒是很关照我!”
“石大哥,往事已经过去多年,何苦再添杀戮。”
“你他娘地,没看出来,舞阳你埋的深呀!你知道多少?”
“舞阳不想知道大哥的秘密,只是——大哥不过一个侍卫,你能搬倒谁?两鼠斗穴,由他斗去,千万不要为人利用,充当棋子。”
石非看着舞阳的脸,心里越来越惊疑。
舞阳轻轻推开他的剑,站了起来,恭敬一揖。“我奉命留在桓王左右,若出闪失,舞阳小命不保,就算大哥成全小弟!”
“我没想对王爷不利——”石非猛地掩住了口。
“石大哥!”舞阳叹了叹气。“听小弟一句,我知道你有苦衷。”
“既然你知道了大半事实,告诉你也无妨,我行的正,走的直,不怕阴司报应。”石非看着舞阳的眼睛,里面有他熟悉的东西,那清澈的目光中所似乎带着一种力量,能使人心甘情愿说出秘密的力量。
他虽然鲁莽却是端端正正光明磊落的男儿大丈夫,此刻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突然向喉头涌起,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索性不再隐瞒,对着舞阳讲了起来。不堪回首的往事汩汩潺潺涌了出来,舞阳只是安静听着他的讲述,一语不发。
“……爹娘因受家主谋反一案牵连,原本可以脱籍回乡,却都在那一场屠戮中莫名其妙的死去,同去的还有我妹妹。家父曾受主人一饭之恩,得以活命,后来又受恩娶了我娘,生了我。家主这样的好人怎么可能谋反?我想若是能借这一战的供词找到证据,定能为他们洗去沉冤,也算报答了九泉下的冤魂。石非是一介武夫,不能博古通今,却也知道为人子者当作本份事。我喜欢在王府当差,谋得功名,光耀门楣,只是我光谁的门,耀谁的楣。爹娘的尸骸都已经找不到了——”
石非突然哑声,腾地站了起来,痴然伫立着,眼睛里甚至有莹莹泪水闪动。平生第一次,他真正领略到哀伤的意味,第一次在不算熟悉的陌生人面前讲述自己的苦痛和辛酸。
舞阳无言的听着,夜色沉沉,彼此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有一喘一促的呼吸声,一个匀净,一个粗重。
“原来是这样——舞阳错怪石大哥了!”沉默了半晌,舞阳缓缓慢慢吐出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