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是否可以带上韫儿,我想一起去。”她怯怯地开口。
“为什么?”离别在即,而他这个自称恶魔的男人,心中居然第一次有了一丝留恋之情。
“我想跟着大哥一起走。我不愿被丢下,我不愿再与大哥分开,大哥说过的,我们拥有相近的灵魂,我们是分不开的。”她哭了。
“想跟就跟着吧,怎么哭了,我记得妖怪是没有眼泪的呀。”他冰冷地取笑着。
“我虽是妖的孩子,可我也流着一半人的血液呀。”泪水中她笑开了颜。
裴砚笑了,很温柔地、很难得地,他轻轻抚摸韫紫的秀发,“以前走时,可不记得你有这样的毛病,你呀。小东西,既然要走,就去收拾一下吧。”
韫紫趴在裴砚的腿上,几乎耳语低低地哺道:“怕大哥走了。走近些,韫紫还能快马加鞭赶上,走远了,我就再也不能见到大哥了。大哥虽说,人不可有情,只是,只是韫紫惟有大哥一个亲人,大哥走了,韫紫徒留恨意,又如何独活。”
拥有同样的灵魂,所以才要在一起,生死相伴。
在那一时,那一刻,韫紫突然明白,为什么心中的恨一年浅过一年,但存活下来的意志确是越来越强。因为她爱上了裴砚,一个拥有孤寂的灵魂、冷漠的血液的男人。爱上了,所以没有人照顾,却依然有顽强的生命力。
介于夫妻,介于兄妹,介于师徒。这样一种情感,很浓郁很浓郁,应该也是叫爱吧。
“大哥,裴家是一个怎样的家庭?”
“裴家很大,金碧辉煌,”他嘲讽地说,“但是铜臭得令人作呕,大得令人厌恶。”
“大哥可有兄弟姐妹?”
这一次,裴砚没有很快作答。“有了弟弟。可我讨厌他,讨厌他的粘人,讨厌他故作可爱的模样。”
“你不喜欢他?”
“岂止如此,我还恨他,所以我弄瞎了他的眼睛。”
他笑得邪恶,而且毫不掩饰自己的憎恶以及仇恨。
裴清,裴珏,该是你们偿还一切的时候了。
第三章
出了清雅居,举目望去便是连绵的群山,而人在群山之中竟是那么渺小。
“裴哥哥,我们还会回来吗?”韫紫的心添了几分惆怅,很不好的感觉,而且越往南行,这份惆怅便愈加浓重起来,似乎有一股阴影正要向她袭来。完全像卜算的那样,往南是血光之灾。无可避免、无可避免的结局。
“韫紫喜欢那里?”裴砚不解地问。
韫紫没有回答。他不会懂得,这样一种依恋不舍的感情,已经超过了喜欢的感觉,这是家,共有共守的。
“裴哥哥,你一定从没有想过,要去拥有什么、去珍惜什么吧,所以才会如此潇洒,说走就走。而且,就算是韫紫,在你心中大约也不算什么,对吗?”轻轻地,似乎只是自言自语。
因为很轻,所以裴砚并没有听见。他只是冷静地握着剑,不时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天快暗了,最好能在天黑之前下山,然后,在客栈里休息一晚。天亮时,再继续南行。
南行,任谁也无法阻挡的行程。韫紫苦笑着。
脚好像扭到了,有点痛。裴砚走在前面,并没有注意。当然,她也没有奢望裴砚会突然转过头,看见她。很早以前就没有这种心愿了,应该是的。再坚持一下吧,下了山,到了客栈,也许一切就会好了。
倏地,她觉得身子一轻,抬头望去,正看见裴砚不悦的表情。
“受伤了,还逞什么强,就会给我添麻烦。”
她贴近他,在他的怀中,很温暖,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都是骗人,说什么不再奢望,不再企求他的关心,一切都是在欺骗自己。人总是那么喜欢自欺欺人。
泪水迅速地儒湿了遮面的绢纱。妖怪也会有感情,多奇怪的事情?小时候,总是被别人隔离在一旁。即使她再乖、再温驯,得到的依旧是疏离一冷漠。一开始,她不懂,到懂得的时候,心中就从此根植了恨,族人,亲人,甚至是裴砚,教给她的,惟有恨。她不懂,这种陌生的情感从何而来。
从她微微的颤抖中,裴砚知道她很痛。于是,他低声抚慰:“坚持一下,快到客栈了。
她垂下眼睑,不想让他见到她的泪她知道,这种温柔、这种心烦、这种渴求,。都不是裴砚愿意见到的。他是一个只有恨的空壳,韫紫心底明白,裴砚也想让她成为这样的人。
很痛的感觉,是脚,也是心。于是,闭上眼,宁愿睡去。
再次醒来时,人已在客栈里了。
床边站着一位老者。行医的打扮。
“姑娘,你的脚是扭伤了,而且正在发烧……敷好药……”老者看看她问,“姑娘是要远行吗?”
韫紫不置可否地点头。发烧呀,难怪会如此痛苦,火烧火燎的。
“不瞒姑娘,姑娘这身体实在不宜远行。”
“是吗?”
天暗了,裴砚去了哪里?难道是嫌她累赘,独自走了?“裴哥哥呢?”
“你说是那位相公吗?好像是在楼下喝酒。唉,自家的夫人病了,自己却……”
而此刻,在楼下。
裴砚正独坐在一个角落,桌面上放着许多空的酒坛。
长长久久,四周都好安静。一个人,独自便是一个世界,所有的人都被排除在这个世界之外。恨得太深,所以不感到寂寞;恨得太久,所以连伤痛也不再察觉。似乎是大生的冷淡,似乎也是注定的无奈。
“听说,燕纤芯就要嫁给裴家的二公子了?
“燕纤芯?名满长江的‘玉燕子’,好像很美哦,不知比起当年的蓝蕊,谁会更美些。
蓝蕊?很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还有裴家,裴家的二公子;是裴珏吗?
“不过这个裴家也很有意思,明明不是武林之家,但娶的媳妇却都是江湖中人。
蓝蕊?这些年离家在外,虽然梦中始终被这个名宇纠缠着,但清醒时.却希望能远远地避开。避开,如癫如狂的举止,止不了的疯狂。
娘?所有的一切,我都会为你讨回来的。
眼前的光线突然暗了。他警觉地把手放到剑柄之上。
“裴哥哥。”韫紫叫了一声。
“是你。”裴砚缓和了表情,“大夫怎么说?”
“他说,我已经没什么问题了,明日走也不要紧的。”这该是他所期望的吧,快快南行。
南方?南方有绿树蓝天,青碧的湖水。很美,尽快到也好,不是吗?
裴砚站起来扶着她,坐在对面的竹椅上,“既然不舒服,就不要出来了。”
“裴哥哥,你刚刚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裴砚却只是用手探探她的额头,然后皱起了眉头。“明天,我们再在这里待一天,后天再起程。”
“裴哥哥,你不必顾虑我的。我行的。明天可以走的。”她不想给他添麻烦,不想成为他的累赘。
“顾虑?”他疏离地放开了她,‘不,我从不懂得照顾别人,所以又怎么会有顾虑别人那种感觉。我只是担心你误了我更多的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