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就更没胃口了,才吃了几口饭,肚子就像灌满水似的鼓鼓的。一种叫思念的东西忧虑的东西撑满了我的心,又流向我身体的各个部位,把我的一个个内脏都填满,内脏的功能受到了损害,肌理不正常,全身像被包裹在剩满水的塑料袋之中,窒闷的感觉。高原反应,呼吸变得厚重。喜妹的身影占据了的视线。喜妹她会哭吗?会的,奶奶是她惟一的亲人,她爱奶奶。她会不会哭得很伤心,眼睛会红肿吗?我又想,喜妹是坚强的,她不畏惧任何苦难,他不会哭。但是去世的是她的奶奶,哭也是情理之中……
我真的很记挂喜妹。上班时我一直都在想着她,什么都没有做,连锅铲都没有碰一下。黑哥见我毫无神气的样子就问我这怎么了。我说头有点晕。真的很晕,头几乎要被涨破了,我想打电话,我想跟喜妹说说话,但我想不出该说些什么,该怎样面对她,我已经对不起她了,如果在她现在伤心难过的时刻我都没有去安慰她,那我……
黑哥叫我回宿舍休息。我没有回,在厨房里时而靠着高大的冰柜,时而挨着长长的打荷台,由水台踱到上杂,又折回砧板台。厨房里认识我的人很少,我妨碍到他们干活他们也不出声,要是混熟了,就会骂得狗血淋头。就这样,我心不在焉的一直到下班。躺在床上,终于拨通了可可的电话,我说我想你,能不能让喜妹听电话,可可嗯了一声,接着我就听见电话在转递过程中接受到的声波,我听得出,是唢呐的声音,还有芦笙,钹的声音,小鼓的咚咚声,还有一些诵经的声音,很杂,但很悲凉。
这种声音我听过很多次,我家前面就是宗族的香火堂,每次宗族中有人去世了都要在香火堂里举办葬礼,那时就有一些人来敲敲打打,诵经。我们那不叫诵经,因为我们觉得那些人念得很难听,我们称之为“喃魔”,就是诅咒驱除恶魔的意思,不让恶魔附上死人的躯体。他们会从傍晚一直敲打到天亮。每逢有人去世,我都不用睡了。根本睡不着,那繁杂刺耳扪心的声音,声声无不入耳,经过大脑,通往身体,揪到我的心,扰乱我的神经。我在川流不息的马路边上的房子晚晚都听着连绵不绝汽车呼啸而过的声音都能睡得很香很甜。电视看到没信号沙沙地大声响着我也能入眠。就是在迪厅里我也会睡得很好。但是对于这种声音,我没有了免疫力。死亡不是好事,伴着死者西去的声音也不会好声音,它们是不祥之声。尽管在吹奏这些声音的人在练吹的时侯他们的师傅说,吹得很好吹得很好。
经过了一阵不祥的声音,我听到了喜妹的气息。
我说,喜妹,你好吗?话一出口就错了,喜妹她能好吗?
但是喜妹没有怪我,她轻微地嗯了一声。
我一错再错,我说,奶奶她怎么啦?我明知故问,奶奶已经去世了,还会怎么啦?
喜妹哽咽着,说,奶奶她……她……
我梅开三度,我说,是不是去世了?我晕,我怎么这么不会说话,话出口我就想抽自己。
电话那边,是喜妹软弱的气息,她说,嗯。
我说了些不要难过,人死不能复生之类的话就匆匆挂掉了电话。这个时侯言多必失,不知道会有多少话没经过大脑就吐出来了。我本想让喜妹记住我的电话号码,以后有什么事就打电话给我之类的。这样的气氛我怎么说得出口,不是摆明了我盼望着奶奶去世,让喜妹跟我出来么?
接下来的几天,我的心情一直都很差,常常在厨房了发呆,回到宿舍,也是傻坐在床上。就是和可可通话,我也很低沉的。可可安慰我。我想她应该安慰喜妹才对。我向她询问着喜妹的情况,可可说,喜妹姐她很好,已经没事了。还向我汇报了当天她和喜妹去哪里,做了什么。一句句复述当天她们的对白,表示喜妹已经脱离了奶奶去世的阴影。叫我不要担心之类的。她不让我担心我就越是牵挂着。
第十四章
九月,可可回到了学校。这样,我获取喜妹境况的惟一渠道都没有了。可可说她希望喜妹也跟她出来,但是喜妹没有答应,说喜妹还要呆在家一段时间云云。我就没敢多问,怕可可生疑心,女人的心都很敏感,特别在热恋之中的女人。
可可是八月三十日回到学校的所在地珠海的。那天晚上她打电话给我说她想要见我,她告诉我说她现在在网吧,叫我去上网。当时我还在上班,离下班还有二十多分钟,已经没有什么活干了,打荷们都在搞卫生,没有菜单进来。我给了一支烟(没分完的烟我一直带着)和我一起在后门歇息的火旺(即是打荷头,打荷老大),问他下班时能不能帮我打卡,我有急事。打卡机边上有一张变黄了的告示,上面写道:替人打卡者 罚款一百。打卡机后边的墙上有一个破旧的摄像头。我跟他不熟,我看着他接过烟,把它架在耳朵上,看看打卡机上的时间,犹豫一下就答应了。我从后门走出酒店,一路飞跑,但是我不知道哪里有网吧。就在一家士多店了买了块口香糖,问得最近的网吧的方向,又一路飞奔。
屏幕里可可的样子被扭曲了不少。但没有影响到她的青春靓丽。我很开心,可可也是,我们都对着屏幕笑着。可可问我下班了吗?我说实话,我说没有,我急着见你就偷偷跑出来了,嘻嘻。可可嘻嘻地笑了,她说她也是刚刚下车的,在拱北。还给我展示了她身边的行李,说她一下车就来上网了。她小声说,我想你。
可可问我知道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我说,是什么日子啊?可可叫我想想,我就是想不出来。可可咧嘴一笑,说,今天是七夕,闰七月七夕,是我们中国的情人节。可可说她本想再在山寨住几天的,为了赶上在情人节能看到我就回来了。可可用了两个“就”描述她的匆忙,她说一下车就给我打电话,打完电话就上网等着我。女人真是种喜欢情致的动物。这让我想起临走前的那天,可可让我和她一起做的《泰坦尼克号》里的经典动作。
可可为我做了这么多,我真高兴,内心小心翼翼地捧着可可对我的情,仔细端详着,心怀感激地。可可问我记不记得一个月前的七夕我们在做什么。我说七夕是不是在你被淋雨发烧了的那几天。可可点头称是,说,淋雨的那天是星期五,星期六我躺在床上听你讲故事,呵呵,你还记得你给我讲了什么故事吗?我还一直念念不忘呢?
我说,记得,怎么不记得呢?跟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那天我讲了你是雪莲公主,我是风流俊俏的书生,讲雪莲公主可可和书生我的动人的爱情故事。
可可的笑容在这千里之遥的网络传送中几次被卡到,正好延续了我看到她幸福笑容的时间。可可说,嗯,故事真好听。她告示我,七夕就是星期一,跟我说了那天我们都做了些什么,说过什么话。我的记忆一点一点被勾起来,回到了那个宁静的山寨,悠长弯曲的石板小路,回复到和可可共处一室的柔情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