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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部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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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早就遗忘的干干净净的童年往事,一幕幕闪过,记起一点,就在心上刻下一刀。

南方是不常下雪的,那一年,皑皑白雪盈满翠岭。两个小人儿手拉着手儿,欢快的笑着,在雪地里,堆起两个雪人,一个是我,一个是他。我滑了一跤,跌破了手,看到血,大声惊哭。他在一边焦急,募然无奈,捧起我的手,吮吸上面的血珠,并给我以温暖。那雪人融化了,两个并做一个,再分不清哪个是他,哪个是我,化为同一滩水。

耳边依稀尚未变声的清锐童音乍现:“云妹妹,别走!你别走!”那一年,我十二,他十五。

但,我更不能忘。

母亲一死,血污残躯。

我被这世上每一个人所遗弃,我看到每一个人眼中闪动的冷漠光芒。我颤抖,我狂,我失去了这世上最后全身心疼爱着我的人。

是谁在身边抚慰我,是谁在身边关怀我?

是咏刚。回乡千里,我一路高烧昏迷,饮食不进,他一口一口把热水灌进我的口,时时刻刻紧抱着我,昼夜不离,整整三天三夜,终于逼出我的汗来,高烧一分一分退下。

是咏刚给了我生机,给了我活下去的意志,咏刚把我那脆弱而碎裂的心一片片重拾,珍缀,自绝望中注入重生的希望。

质潜,质潜只是一个儿时的回忆,一个绚丽的水泡,他不曾与我共患难,同甘苦,这十年来的艰险苦恨,十年来的凄凉冷落,他何曾知道一丝一毫,何曾助我援我,念我思我?

我怎会为他乱了心智,为这几句漫不经心的骗人言语,乱去我十年真情?

“云……”低微不可闻的叹息,如清风拂过。

我受惊的回头。

是谁?咏刚吗?

我大声叫出来:“咏刚!咏刚是你吗?”

展眼无垠,孤垒荒凉连空阔,隐隐两三烟树。

咏刚,你在哪儿?你回来啊……我很怕,很怕,我不能没有你,我要你在我身边。

正文 第七章 且放白鹿青崖间

那日后再没单独见过质潜。

他间或派人来,向我汇报打听到的咏刚下落。咏刚离开清云后一路南下,那笔巨款,自不免被人觊觎,清云料着先机,为他出借路帖,倒是平安无事。途经第一个城市,他便择一家银庄,将其兑换成银票。唯一值得注意的是,他避开清云和宗家的银庄。再然后,他日日醺酒,走一程,醉一程,每到一处,必生事和人吵架,甚至大打出手,终在一无名小镇不知去向……

每听到一点消息,我的心总是揪起来痛很久,很久。咏刚他是一个温和敦厚之人,一生之中,从未尝试和任何人起过口角。如何去想象,他成了火药桶子,动不动与人争吵、打架?他武功虽不很高,但为人向来机警,分明是觉察到有人跟踪,故意寻机失踪。咏刚父母均已死在文家遭难那一年,他和我一样,在这世上除了彼此别无亲人,如今不知去向,又能着落在哪里?

灯节以后北上赴京,途中,我和杨若华日夕相伴,闲而无事,折了一只又一只纸鹤,七只串成一行,挂在马车外面,遂成风景。

质潜在另一辆马车。即使在路上,他也繁忙不已,每天有很多快马报件,飞赶过来待他处理。他那辆马车为此而特制,车厢宽敞,辕架大而稳,窗户占到厢体一半大小,以供给足够的光线,和传递指令的方便。从窗口里,看得到他伏案的身形。他埋头于厚厚的案卷,手书口令,连喝杯茶松口气的功夫也没有,象是在拚命似的,要把军备提供权的失利在其它方面弥补回来。英俊的脸上,没有了我回来初见时的意气风,有的,只是深邃的失意,一缕缕憔悴。

车窗边挂起一串又一串的纸鹤,粉的,绿的,青的,紫的,最多的还是纯白色,都是一种淡淡的颜色,淡得让人止不住惆怅,就象初春欲未的浅浅相思。随着马车颠簸,风卷起轻帘乱舞,那些纸鹤展翅如飞,摇曳云中。

杨若华一直看着我,看我又挂上一串纸鹤,笑道:“这车里都成了鹤的天下了。云儿,你别整日躲在车里,出去骑骑马,散散心啊。”

我微笑道:“我不闷。”折起鹤的一脚,人说道雁足传书,鹤儿啊,你能否捎带我的心愿,传给那远方的人儿?报平安,了思念,解开这次第千千结。

“你近来很少说话,是不是怨着我们了?”

“怎么会呢,若姨?”是啊,怎么会呢?她们那样待我母亲,废她武功,逐她出帮,救她回来却逼她自尽,身后草草浅葬,至今无人为她正名,象这样,我都只字不提了,又怎会因其它事心生怨恨呢?

“云儿……”杨若华低低叹息,“别怪谢师姐过于武断,你的婚事,我们是不够格替你作主,但是你自己也要思量周全,家世、身份、地位,这些不可以不考虑的。”

“嗯?”我含笑,“家世?”

“辛护卫……终究只是你文家世代家将,你此一去,将受皇朝封诰。云儿,你一意念他恩好,有没有想过你们身世悬殊,倘配成婚,在朝廷,在江湖,无论在哪都未免受人非议。你固然可以当过耳秋风,但压力是他的,你能保证,他也永远不在意么?”

我有点维持不住笑颜了,小心的折出鹤翅:是这样的原因?这样简单,而又残酷得无比真实的原因?――令她们作出那般自以为是、焚琴煮鹤之举?

“你没有经历过。”杨若华叹气,眼神朦胧,是否也忆起前尘云烟?“就算你们可以忽视外界言论,仍然不代表这是完美的。云儿,你不懂得,有些裂痕是即使穷其一生,也无法弥补的。普通的书香世家和市井工商之间,便是格格不入,何况是这样的差距?你们现在一厢情愿,到将来倍尝沉沦痛苦,可就来不及了。谢师姐的做法,也许太无情也太无礼,但她是为你好。”

“若姨,我是晚辈,资浅无能。”我停下手里的活,认真分解,“若姨是金枝玉叶,五代以上俱是贵胄门阀,有此成见,也是顺理成章。但是讲到身份之别,我母亲,原也是贫困交集无以为生,这才加入清云。只是我母亲做的比别人好些罢了,不然她一生在民间,对朝廷大员的护卫而言,高不可攀的就是我了。门第并不能说明什么,咏刚的护卫,也不是做一辈子的。”

做一辈子,又有何妨,我只想完成这边大事,便与咏刚返乡归田,但求月明松下房栊静,日出云中鸡犬喧,耕织随唱,调儿弄女,乐也融融,趣也无穷。

杨若华笑了:“你的母亲,她是个例外,皎皎如冰轮悬照,清雅不可及,曜曜然在水一方,遗世独立。她生来便是那样一个人,天然的贵族,谪凡的神女,只供人瞻仰。不论她是什么身世,什么来历,注定了不会一生平凡。这样的人并不多。”

我叹了口气,怅惘不已:“是啊,这样的人并不多,锦云便是一个打回原形的俗世凡胎,一个企盼真实,企盼安宁的平凡之人。”

杨若华叹道:“你是因少时惨痛,在心里留下阴影,这阴影要一辈子跟着你走么?”

“我……”我想说,并无阴影,最终什么也没说。

清云这一回赴京,是十年来次堂堂正正之行为,因而排场甚大,走得不快。将近一月,方到上阱。

这地方离京城还有两百多里,计一日行程。上阱蔡家是质潜最大的对手,彼此表面维持关系,多有往来,车到半途,即有人来迎。随后质潜带了文焕回拜。

黄昏斜照,日色尚未为晚,我携迦陵出店走走。

此城不大,早年也并不达,多半是由于近年蔡家崛起之故,市肆相对繁荣。朱门高户,雕栏犹新,兴步所至,丝弦不绝于耳。

忽闻人声鼎沸,有凶恶的咒骂之声,和旁观围哄,混乱之中,夹杂一音隐约嚎哭:

“你们这帮遭天谴的!黑了心的狗杂种,老天有眼,天打雷轰啊!”

那是个老年人的嗓音,悲恸欲绝,透着走投无路的苍凉。语声未住,被粗暴的恶骂淹没:“找死的老奴才,快滚!快滚!”

“老不死的!死都死了,还想害人,把尸体送上门来晦气,要把死人病传染给活人啊!”

“滚!还不快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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