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吧。这个先放一放。”彭换了一个话题。说:“根据中共重庆市委的精神,你们的《挺进报》需要进行组织改造,办还可以由你们几个办,但得归市委领导,发行也有市委统一安排,你们这边可以留一部分发给原来的读者。你看怎么样?”
“我……不能同意你的意见。彭委员……”刘容铸依然很倔的样子,摇头道。
“这是为什么?”彭咏梧的口气有些重了。
“你既然是市委领导,你当然知道为什么。”刘容铸没有客气。
“哈哈……我明白了。好,今天就说到这里。”彭咏梧突然大笑起来,说着,拿起礼帽出了书店。
组织关系没接上,刘容铸当然不同意任何事情。他看着远去的彭咏梧,又想喊住他,可铁的组织纪律告诉他,必须这样做!
过了四五天,“绅士”彭咏梧再次出现在书店门市部。这一回,他见了刘容铸,就笑容满面地说:“刘经理,我们的那笔交易,今天大概可以‘落盘’了。”
“彭先生请——!”刘容铸带彭上了楼。并给他沏上茶。
这回,彭咏梧坐下后,从容地将手插进口袋,然而摸出一张名片,递给刘容铸,问:“这名片是不是你的?再仔细看一下,那名片上的签字是不是也是你的笔迹?”
“是!就是我的!上面的笔迹也是我的!”这次特别的激动,轮到了刘容铸。只见他迅速伸出双手,紧紧握住彭咏梧的手,连声道:“老彭,我们终于找到组织了!终于找到组织了!”
“你们辛苦了!党没有忘记你们,也知道你们的情况。”彭咏梧也有些激动地。
“根据形势需要和重庆地下党的实际情况,现在我宣布市委的几项决定:一,《挺进报》从现在起将作为市委的机关报,由市委直接领导,具体由我来负责并与你们联系;二.报纸的印数要尽可能增加,印刷质量也要设有所法提高,报纸印出后全部交给市委发行,可留下一部分交经办人员处理;三.办报所需经费,目前组织上无力支付,继续由你刘镕铸同志负责筹集,但不得以党组织或《挺进报》的名义筹措经费,唯自愿捐助者可以不必拒绝;四.《挺进报》的编辑方针和内部人员分工不变。”彭咏梧开始以市委领导的身份,向刘容铸宣布道。最后,他又交代了几件事:“目前《挺进报》只有你是党员,你要挑起这付重担,组织上相信你能完成任务。我们今天的谈话,可以全部告诉陈然和蒋一苇。吴盛儒今后不来了,你们也不要去找他。他已经做了他应该做的事。”
刘容铸马上明白,当初吴盛儒进来参与《读者新闻》,肯定也是“组织行为”,便笑问彭咏梧:“是不是你派老吴打进我们《挺进报》的?”彭咏梧笑笑,说:“事情已经过去,不必再说了。”
彭咏梧前脚刚离开书店,刘容铸立即收拾了一下书店门市,便飞步赶到枣子岚垭蒋一苇家,将找到“靠山”的事告诉了蒋一苇,并说:“这么好的消息,你一定以最快的速度告诉陈然,他会高兴死的!”。
“我马上就去。”蒋一苇说。
一份地下的“无名小报”,竟然被收归为市委机关报,这是陈然等开始连想都不敢想的事。但找到“靠山”后,这件事就这样迅速被确认了。
“我们几个朋友合办的《挺进报》,现在居然成了重庆市委的机关报,并由市委直接领导,这对我们来说,的确做梦也没有想到。”刘容铸激动地回忆道:“由于无法抑止的兴奋,也出于对革命工作的责任感,之后,我们立即聚集在一起讨论了市委的指示,按照原来的分工,对刻、印工作的每道工序,分别提出措施和要求:负责刻写蜡纸的蒋一苇,逐步争取刻出老五号大小的仿宋字,落笔轻重适宜,漏墨均匀。钢板要经常刷洗,刻好的蜡纸要小心收卷,勿使产生拆叠痕迹;负责油印的陈然,从蜡纸上墨到印完,都要细心从事,防止擦破、挂破。如发现蜡纸出现裂缝,要立即采取补救措施,尽可能增加印数;负责采购材料的刘镕铸,要尽可能选购优质材料,如蜡纸以戴高乐牌为佳。纸张质量要细、薄而富有韧性,纸面无光泽,吸置。油墨要细腻易干。经过同志们的努力,报纸的印刷质量显著提高,每张蜡纸的印数增至500份左右,受到市委表扬。”
不久,彭咏梧又向刘容铸他们传达了市委的两项新决定:第一,建立《挺进报》特别支部,由刘镕铸担任书记;第二,可以发展党员。刘镕铸接受新指令后,立即着手在《挺进报》内部建立党的组织。其实,陈然和蒋一苇早已是党员了,但由于特殊的经历,他俩的党员身份都已中断了。陈然是1939年春就入的党,那时他才16岁。后来因为一度离开了重庆而脱离了组织关系。现在他要恢复党籍,必须接受组织的重新调查考察。或者重新提出申请。蒋一苇,则在当时属于组织之内准备入党的先进青年。正当陈然和蒋一苇准备接受党的进一步考验时,彭咏梧同志被调到下川东(万县、云阳一带)领导武装斗争,《挺进报》的工作改由市委常委兼宣传部长李维嘉代为负责。李维嘉到任不久,便传达了市委的决定:批准陈然重新入党,并指定他担任特支组织委员。几个月后的1948年春,市委又批准蒋一苇加入中国共产党,并担任《挺进报》特支的宣传委员。
为了达到市委提出的印刷指标,陈然、蒋一苇刻苦钻研刻写、印刷技艺,使报纸的质量逐步提高,印数也逐期增加。陈然经过反复试验,摸索出预防蜡纸自然裂缝的措施和破裂后的贴补办法。他还经常练习刻写蜡纸,经过一段时期的刻苦琢磨,终于能刻出老五号大小的仿宋字。准备在必要时接替刻写工作。以后吕雪棠、古承铄二人也参加过《挺进报》的刻写工作。
组织的建立,便得陈然等一批年轻人像一团团火焰般的热情投入到了办《挺进报》的工作中去。那时条件非常艰苦,又是地下工作,风险极大。根据分工,蒋一苇负责刻蜡纸,陈然负责油印,刘容铸负责材料供应和筹措,吴盛儒负责发行,吴随彭咏梧离开后,发行由刘容铸兼担起来。他们的上面有专人负责把抄录的新华社新闻稿传递,这一工作,在相当一段时间是由彭咏梧的爱人江竹筠(也就是“江姐”的原型人物)负责。而在江竹筠上面还有一个地下党的“特支”,即专门通过电台收听新华社新闻消息的“电台特支”,程途为这个特支的书记,成善谋等人是专门收听电台新闻消息的支委。市委书记刘国定直接领导这个电台特支。出于地下工作的保密需要,两个“特支”之间都是单线联系,相互不认识,或认识也不知道各自干什么的。
在十分艰苦和白色恐怖条件下办这样一份革命报纸,困难是可想而知的。比如刻蜡纸、油印,固然艰苦,也有风险,但毕竟是一个人关着门干的活,暴露的机会要少一些。运送和发行就不同了,它要经过很多人的手,通过若干关卡码头,既要考虑发行人和传送人的安全,更要保护收报人的安全。就说陈然把报纸印刷完后,就得考虑如何把印好的报纸送运送出去。这个难度很大,风险更大。他得每期将在家里印刷好的上千份《挺进报》,先包装好后,再渡长江,有时还要绕渡嘉陵江,然后经朝天门、小什字、夫子池,最后才到民生路开明图书局。过轮渡时,要上下趸船,趸船上有军、警、宪、特盘查过往行人。稍有不慎,便会险象还生。然而陈然却从未出过纰漏。
之后由刘容铸负责的发行,就更需要机智和周密的考量了。因为报纸送到他手后,必须立刻发出去。留在手上时间越长,危险也就越大。发行人员除了严密的保密意识,还得有高度的时间观念,要精确安排和严格遵守时间,避免取报人互相见面,以减少不必要的麻烦。另外发行时间缩短,对发行人的安全更有保障些。当时《挺进报》的发行采取委托转发和邮寄两种方式。拿刘容铸经办的发行环节来说,一般先从他手中直接、间接取报的人就有二三十人。有的只取几份,有的要取数十份或者上百份。刘容铸不能用笔或其它方式登记取报人的姓名、份数,只能靠牢牢记住他们的相貌与服饰及领取的份数来确认。
《挺进报》发行的对象,主要有两个方面的人群:一是那些具有进步倾向的读者和有统战关系的读者,给这些人发报相对安全和好办些。另一类对象就比较困难和危险了,那就是些特别“读者”——国民党的军、政官员,这是地下党为了瓦解和粉碎敌人嚣张气焰而精心精心安排的对象。通常做法是,将〈挺进报〉装入那些印有“重庆警察总局”、“中央银行”等官方部门的信封套。这些信封套则是陈然、刘容铸名正言顺以《彷徨》这样的公开杂志社名义去某些印刷厂索取或买来的,也有他们平时收集和储存起来的。这样做的好处是,敌人和特务机关一旦发现想追赶查,也找不到任何线索。
进入1948年,盘踞在重庆的国民党反动势力越来越日落西山,然而正是这一垂暮的景况,使得敌人对共产党的镇压更加疯狂。作为“剌向敌人的一把尖刀”的《挺进报》的工作更加困难重重。这时,重庆地下党的形势也十分严峻。特支书记刘容铸被调出重庆市区去从事新的战斗工作,陈然代为挺进报的特支书记。这位年轻共产党员几乎以全身心的革命热情投入到办报工作中去。他的战友对他当时的工作情形有过如下描述——
7月,重庆山城炽热如火。陈然利用住房旁边的一间储藏室,用厚纸把板壁糊住,在窗后挂上毯子,再用黑纸作了一个灯罩,布置成为一个印刷间。他再把刻好的蜡纸,一头用图钉固定在桌子上,削一根竹片来代替油印棍子,蘸上油墨刮印。印定之后,把蜡纸一烧,竹片一丢,不留任何痕迹。
经过一夜奋斗,按照市委要求的8开4版,印刷300份的第一期《挺进报》,在黎明时分印成了。陈然心急如火,不顾疲劳,立即带上报纸,赶到江边。这时,轮渡尚未开航,他雇了一条小船,横渡长江进城,直接送到市委负责联络的同志那里。
但是,第一期报纸的印刷质量却并不理想。一张蜡纸印不到六七十张,字迹就模糊不清,只得换刻一张蜡纸再印。就这样,连续刻写三张蜡纸,又连续印刷了一个通夜,方才达到市委所要求的报纸数目。
……又是连续3个夜晚,陈然坚持精心印刷。一本印刷精良、装订精致的重要文件,终于赶制出来,总数达到3500份。
由于隆冬严寒,劳累过度,陈然病了,高烧达到39.6℃。但是,他很兴奋,因为目前形势已经达到了一个重要的转折点。
的确,这又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
……
这时,除了编写和刻字仍由蒋一苇负责外,陈然的担子更加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