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穷无尽、没完没了的忙碌中,半年前还是青丝如云的瑰湄,已经有几根亮亮的银丝从鬓角偷偷爬出了;半年前还是纤腰可握的瑰湄,眼见得开始发福了;半年前还是优雅从容的瑰湄,脸上逐渐失去了温柔和温和,而代之以更多的严厉和焦躁。跟在她的身边,看着她从容貌到身材再到性格上的巨变,我既心痛又后怕,开始后悔当初不该头脑发热,一个劲儿地鼓噪着、帮衬着她坐到这个位子上来。
当然这是我的一相情愿,纯属从个人角度出发来考虑这个问题。事实上,在那场市长位置之争中,我的所作所为起没起到作用,作用大不大,都很难说。我一个小人物的推波助澜,充其量也就是搅一搅浑水,象在一场球赛开球之前脱光了衣服在球场上裸奔一圈,或者在一场电影开场之前怪叫两声,仅仅是逗一些乐子,为一场本来严肃有加的官场“决斗”添一些有滋有味的花絮而已,绝对决定不了一个745万人大市的市长的去留。决定政局的权力在上面的大人物。大人物不会和我们这些小人物一样,仅仅根据个人的好恶来决定一个人的去留,他们都是高瞻远瞩、高屋建瓴,他们考虑的是如何让更多的人满意,他们考虑的是大局、全局的利益,相比较一个人的生活作风问题、小小不然的经济问题,一个人的能力和素质更是他们考察的重点。
这也许是瑰湄成为市长后,从未就此前我那些见不得光的“操作”表示出丝毫谢意的原因之一。但是我毕竟还是尽我最大的努力去做了,为了瑰湄,也为了我自己。我一相情愿地认为,在瑰湄和我之间存在着一种与生俱来默契。源自这种默契,我们之间根本没有必要用“感谢”二字来表述彼此为彼此所做的一切,就好象是左手发痒了,右手替左手挠挠一样。
就好象那一天,瑰湄突然从我的脖颈间抽出了一根长长的头发,在我的眼前一晃时,她的眼睛里既没有恼怒,也没有惊奇,只是会心而戏谑地一笑,就像那根头发原本就长在我的脖颈间一样。
她知道我的妻子洁如并没有这么长的头发。
长长的头发的确是另外一个女人的,一个我不知道姓名的年轻女人的头发。
2
由办公室副主任变成副秘书长不久后,已经调整到市局治安支队干副支队长的王魁约了一个酒局,到海城郊区的一家农家菜馆吃了只农家鸡,据说是农村老太太一把玉米一把高粱喂出来的,绝对不含任何激素,不含任何的致癌物质。
我们剔着牙走出小饭馆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暗了。看我没有急于回家的意思,王魁的脸上又浮现出那种神秘兮兮的神情。我知道,这小子肯定又有什么新花招了。
“王秘书长,跟你汇报个事,可以吧?”
“什么事情?”
“前两天棉纺六厂出事了,你知道不?”
“什么事?不就是发不下工资来吗?”被霞光兼并以后,棉纺六厂曾经红火过一段时间,但随着霞光的败落,棉纺六厂也象被抽干了血似的,五万多锭的规模已经被压缩到一万锭,大部分的纺机已经停摆。效益不行了职工的工资待遇肯定好不到哪里去,大河无水小河干,地球人都知道的道理。
“那不算惊奇。惊奇的是,这段时间以来,棉纺六厂的下水道老堵。”王魁眼里含着诡秘的笑意道。
“下水道堵塞,没钱雇人疏通吗?”
“疏通倒是疏通了。奇却奇在堵塞下水道的东西不是棉絮也不是淤泥,疏通下水道的工人用铁钩子使劲地掏啊掏,一家伙掏出了一个你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的东西。”
“该不会是人头一个吧?难道发生了命案?”
“的确是命案。但掏出来的不是一个人头,却是整个的一个人,一个婴儿,一个快足月的婴儿。”
“私生子?”我好象猜到了些什么。棉纺厂最不缺的便是女人,女人聚集的地方,这种情况应该不算天方夜谭。
“不错,的确是私生子。案子破获后发现,死婴的母亲是该厂一个年方十八岁的女工。人长得如花似玉,但是性知识和社会经验却贫乏得让人发笑。跟人发生关系以后怀了孕,自己却丝毫未曾觉察,直到孩子小产了,才知道自己已经作了母亲。据她供述,孩子刚生下来的时候好象还会动,她怕别人知道了笑话她,便找把剪刀剪断了脐带,趁着天黑找个没人处,往下水道里一塞,没事人一般走了。”
“一时的痛快换来十几年的牢狱之灾,可悲可怜之至。”为了那个孩子,也为那位未婚妈妈,我长叹一口气。
“对人对事你总是看得太善良,太理想化了。其实,孩子不是女工与她的男朋友合作的结果,而是她出卖肉体的副产品。”王魁一脸悲天悯人状,“棉纺厂纺机停转,大批女工下岗,只发基本生活费二百一十二元整。你想不想深入一下生活,体验一下纺织女工的艰辛?”
说话间,车子顺着城边小道到了一处黑郁郁的院落。王魁熄火把车停住,我们下得车来往里走,我注意到黑暗处幽灵一般闪动着许多人影。
正在疑惑间,冷不丁从角落处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先生,作吗?”
我被唬了一跳,连忙拉住了王魁的衣服。
“先生,作吗?”那个声音依旧在问。
我定睛看去,墙角处瑟缩着一个留着披肩长发、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