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铁锁“喀嚓”一声被打开,我们推门进去,借着昏暗的光线,我们看到一道铁栅栏将房间隔成两半。一张残旧的铁床摆在房子的角落,一个人伛偻身子在床上坐着,抱着个枕头一边不停地颤抖,一边不停地说着些含混不清的话。
“成达。”我轻声地喊到。那人慢慢抬起头来,一脸的污垢,乱发蓬松,呆滞的眼光视若无物。
“成达,我是王良,还认识我吗?”隔着栅栏我提高了声音喊到。
“王良?嘻嘻,还有鬼魅呢,鬼魅魍魉,一丘之貉。哈哈……”里面的人突然爆发了一阵狂笑。紧接着,他异常迅猛地起身,冲我猛扑过来。我吓得连连后退,他却一头撞在了铁栅栏上,反弹回去,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两眼血红,冲着我呲牙露嘴,咆哮不已。
我看清楚了,是成达的模样。没有了眼镜的装饰,没有了笔挺的西服陪衬,加上不修边幅、满脸污秽,他的模样有些走形,很怪异也很恐怖。
“成达,是你朋友来看你了。”他的妻子泪水汪汪地冲他喊道。
“我从来就没有朋友。我的朋友都是些鸟头子,都是些驴日的,都是王八蛋。”成达爆发出一阵大笑,然后又露出一副温柔的样子冲她妻子小声地说道:“小妹妹,你真漂亮啊,我可以×;你吗?”
他的妻子一脸的臊红,一脸的悲伤,号啕大哭起来:“你们看,他都变成什么样了!连我都不认识了……”
一脸黑黑污垢的成达却淫笑个不停,笑得喘不过气来。随后,解开裤腰带,掏出了家伙,冲我们小便起来,边撒边一脸得意状高唱道:“哗啦啦啦啦下雨啦,胆小的人们都不敢跑……”怪声怪气的嗓子如破锣、如狼嚎,我躲开了他的尿线,却躲不开他的鬼叫,身上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王魁没有躲开,被他滋了一身。他黑起脸来大喊了一嗓子:“成达!”成达一个激灵,硬生生地将歌声停住,差点儿将自己噎个半死。他怯生生地瞅着王魁黑黑的阴沉的脸,忽然嘴角一撇,哭了起来:“爸爸,爸爸,有人抢我的钱,快来救我!”便哭便冲我奔来。
我刚要迎上去,成达的妻子却高声喊到:“快躲开!”
我闪身躲开时,成达已经奔到了栅栏边上,冲我伸出了双手,可怜巴巴的眼光直瞅着我。
“别靠近他!他咬人的。”成达妻子将手拿给我看,她右手的小指上缠着绷带。她说,“他现在逮谁咬谁。昨天给他送饭的时候,我想摸摸他的脸,却被他一口咬住了手指,差点儿就给咬了下来。”
成达却好象看到了死神一样,眼球爆凸了出来,眼神里充满着恐惧和哀求。他无助地挥舞着双手,慢慢地瘫软在地,好象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扼住他的喉咙一般,他的嗓子里传出“咝咝”的干燥的声音:“妈妈,快来救我,我要死了……”
他的妻子背过脸去,抽泣着。
“走吧……”我默默地走出了偏房,王魁和成达的妻子随后也走了出来。“咣当”一声,铁门关死,里面传出成达撕心裂肺的呼救声。
“这原先是关狼狗的屋。”落锁后,成达的妻子停住了眼泪,长叹一声。
我明白她言下之意。她想要说的是,现在的成达连条狗都不如。
“我看成达是真的疯了。”回去的路上,我对王魁说道。
“那倒不一定。”王魁却摇摇头,“虽然医院里也出了证明,法医也出了鉴定。但是有一些意志坚强的人,往往却是表演的高手。中国有伍子胥、有孙膑,外国有哈姆雷特,都是一些胸怀大志的人物。装疯,在法律上可以逃避法律的追究,在经济上可以逃避债务,在江湖上可以躲避仇敌,在政治上可以骗倒政敌。”
“我看他又哭又笑的狂乱劲儿,不象是装不出来的。”我不敢肯定地说道,“实际上测验一个人是不是疯了,也很简单。拿一些食物给他,明确地告诉他,这里面有毒药,看他吃不吃。要是还存有一丝的理智,他肯定会犹豫的。”
“心思缜密的人若要装疯,他肯定会立马吃下去的。”王魁道,“他知道你不可能谋害他,因为谋害他你也要负相应的法律责任,即使他是一个真正的疯子。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是我们破案的基本准则。”
“难道说,我们一走,成达会立马恢复正常不成?”我皱起眉头道。
“再回去一趟!”王魁调转车头,“打他个突然袭击!”
当我们以钥匙极有可能丢在关押成达的房子里需要去找找看的理由,再次进入到那间偏房的时候,成达的妻子没有半点儿犹豫便打开了门锁,成达已经蜷缩在那个小床上,脸部冲着我们沉沉地睡着,大概是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他裂开嘴唇,露出白历历的牙齿,狺狺地叫着,象极了一头发现了危险的猎犬。
和王魁对视了一眼,我们走出了那个紫荆花盛开的院落。
瑰湄皱着眉头听完我的探访过程,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痴呆型精神病患者最幸福了。可以哭,可以笑,也可以随便干些什么,每天都处于一种精神高度自由的状态。他可以向全世界宣布:我是傻子我怕什么!?倒类似于进入到一种物我两忘的高深境界了。”我半开玩笑地说道。
“他疯掉也许是最好的结局,最好的选择了。”瑰湄好象在深思着什么,却慢慢地说道,“如果他不疯掉,两个亿的银行贷款就是他砸锅卖铁也还不上,况且,国税部门还要查他的偷税漏税情况,环保部门还要查他的污染情况。据传言,霞光集团这些年以来偷税漏税额达到了4000余万,新建的瓦楞纸生产线的排污情况更是让人愤懑,未经处理的污水直接排放进了泱水河,造成了泱水河下游大面积污染,臭气熏天。这两天省里的联合检查组就要到了,我真担心,这事如何收场。”
“自然会有分管工业企业的人担当责任。”我说道,“检查组来到后,还会欣赏到精彩的表演。”
“别演砸了。”瑰湄笑眯眯地看着我说,“弄巧成拙的事情我们宁可不干。”
“我不敢保证一定会精彩纷呈,但是,您尽管尽情地看一出闹剧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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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亿的贷款一夜之间消弥于无形,贷款人跑出国门的跑出国门,疯掉的疯掉,眼见得追讨无门,上级行又追着不放,放款银行的行长逼得差点儿上吊,没办法便天天候在副省长闵德高同志的家门口烧香磕头,希望闵副省长能够找到儿子并劝说儿子归还贷款。作为党的高级干部,作为参加革命工作多年的老同志,闵副省长自然知道他有责任协助组织和有关部门将案子破掉,将案犯缉拿归案,给全省人民一个交待。但是闵副省长就闵尤亮这一根独根苗,他舍得让他回来坐牢甚至挨枪子吗?俗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