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负心郎君归来的苏小小:
幽兰露,如啼眼。
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
草如茵,松如盖,
风为裳,水为珮。
油壁车,夕相待。
冷翠烛,劳光彩。
西陵下,风吹雨。
我把“鬼才”李贺的诗背给她听,讲了曾经是绝代风姿的苏小小以及苏小小绮丽艳美背后的哀伤孤寂和凄清幽冷。
“王良,是不是所有的事情在你的眼里,都会是个悲惨的结局?”听完我的讲解,洁如眼神里有些惶恐。
“皆大欢喜的事情毕竟还是多的。”我安慰她说,“就像白娘子一样,最后还不是走出雷峰塔,一家人安安稳稳地享尽天伦?”
“我还是有些害怕。”她抱紧我的胳膊,“我觉得这里阴风习习,好象有鬼。”
“别怕,如果有鬼的话,那么我就是阎王。”我揽住她的肩。
面对苏小小那小小的坟墓,揽住洁如小小的身躯,我陡然意识到也许只有她才是我真正能够拥有的女人,也许只有她才会将她的一生全部托付与我,也许只有她才是我可以倾我一生所有去善待、去呵护的女人。
虽然在以后的日子里,这种感觉在逐渐淡漠,终被一纸血型鉴定给击个支离破碎,但在回程列车明快的节奏中,在忽明忽暗的卧铺间里,在她紧紧地搂住我的一条胳膊恬然睡去而我大睁双眼无法入眠的时候,我还是一厢情愿地这样认为。
甚至在我们回到海城到吴副市长家里答谢,在瑰湄那暧昧而又意味深长的注视中,在甘卓吉那躲躲闪闪却又分明带着一些意味的目光里,在洁如那纯洁一如初春融冰一般明澈的眼神里,我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地责任、一种无法推卸的义务。虽然以后的种种都在嘲弄一般地证实着一种猜测,虽然最终残酷的科学证明了新婚之夜洁如的虚伪和善良,但我敢说,即使我一直在欺骗洁如,但是我还是一直在爱着洁如。
虽然就在新婚翌日一大早,我便隐约地猜到一向谨慎、利索洁如为什么会伤了手指。
第十四章 欲说还休
憨哥你还记得我们那位一头稀疏白发、戴一副高度近视眼镜、仙风道骨模样的给我们讲诗歌的老师吗?在他充满感情地朗诵完“为人进出的门紧闭着,为狗爬出的洞敞开着”之后,他往往会仰起头颅,目光视向不可见的所在,松弛的皮肤随着喉咙的抖动颤颤抖抖:“兔子们哪!(实际上是“同志们”――老师是南方人,发音含混。)关于诗歌的基本定义噢(我,下同)就不说了啊,噢们要探讨的是诗歌这种载体所深蕴着的人生哲理。兔子们,诗歌为什么不是小说,不是散文,她是诗歌呢?因为她短,因为她小,因为她在短短小小的几句话、几个字中,折射出无穷无尽的意味,蕴含着人生境界的种种况味。兔子们哪!诗歌为什么不象其他体裁的文学作品那样很快就被人遗忘?因为她美。美又美在何处呢?因为她是在带着镣铐跳舞,这世界上唯有戴着镣铐的舞蹈才是最美的舞蹈。”
当时我对此很不理解。诗歌有其相对固定而严谨的形式没错,象音律的平仄,象行数的限制,在非现代诗歌里都有明确的规定,但也说不上是戴着镣铐呀!我实在想象不出,一个弱不禁风的娇柔女子,手腕上戴着一副沉重的铐子,脚踝上哗啦啦拖着一串铁镣子,连站都站不稳,还舞蹈个屁。这不但看不出美来,反倒是越看越象是折磨女性,是男人的一种严重的心理变态。除非她是舞台上的江姐,戴着镣铐依然舞动如风,但一家人都知道,那镣铐是木头和塑料做的,是道具而非真家伙。
将激情和才情在既定的框架和形式中发挥得淋漓尽致,这才是那位老师的本意――这是我在多年以后才逐渐明白的道理。不仅仅是作诗写文章,天下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有一定之规。国家有法律,单位有规定,家庭里还有家法家规,无论你是什么人或者干什么的,都要在规则中行走人世――无论这规则是显规则还是潜规则。
就象我是市府办副主任而非正主任一样,虽然我可以在某些场合牛逼哄哄,但是,在我的正主任和秘书长面前,我还得毕恭毕敬,大事小事都要及时请示回报,否则便是乱了程序,便是越权,小则挨两句冷嘲热讽,搞不好还得孙子一般地继续写检查。就好象分管副市长给所分管的部门的头头打一个电话,被分管部门的头头不得不琢磨琢磨其中的含义和利害关系一样,这就叫公鸡压母鸡,一级管一级。也就是俗话所说的“官大一级压死人”。
在我们市府办的科级干部竞争上岗答辩会上,曾经有这样一个题目,说是你的领导命令你去干某一件事,而你的想法又与其相左,这种情况下你该如何处理。这道考察答辩者综合协调能力的题目所谓正确的答案应该是,如果领导的决定没有违背国家政策、法律,那你可以保留你自己的意见但必须不折不扣地执行,如果领导的指示有违党纪国法,那么你应该勇敢地向领导晓以大义,坚决地坚持原则。
我不知道大家是如何回答这道题目,如何评价这样一个所谓正确的答案。反正我在听完了这道题目之后,心里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领导放个屁也是香的,主要领导放的更香”――最起码在海城这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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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象历经四年、耗资近千万的预可行性研究报告刚刚出笼,主要领导一句话下来,海城的城市轻轨工程便胎死腹中一样,海城公铁立交项目也在市委常委会上遭到了灭顶之灾。
“一个巴掌大的地方,从城东到城西,打个出租连二十块钱都花不掉,还建什么轻轨,修什么跨世纪的立交桥!同志们,你们睁开眼睛看看吧,整个海城市有几座像样的高楼?有几条像样的街道?有几个像样的企业?”刚刚就任海城市委书记的赵明敏敲着桌子语重心长地说,“说什么超常规、跨越式,说什么建设现代化的大城市,我看纯粹实在扯淡,纯粹是乱弹琴,纯粹是搞一些形象工程,纯粹是拿老百姓的血汗钱胡作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