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皇阿玛,儿臣惶恐,皇阿玛日理万机,还记得儿臣的生辰。”
“恩,快二十六了,你也该好好磨砺自己的心性了!多理佛对你有益处的!”
“儿臣谨遵皇阿玛教诲!”
出了乾清宫,放晴的天空都无法让胤禛释怀,磨砺!还要怎样磨砺?还未到依制换夏装的时节,可今年似乎特别的热,等到万寿节仪式甚为繁复,定要记得吩咐娴宁把蟒袍补服的衬拆一层。他信步往西五所而去,出门月余,也不知胤祥的功课怎样了,皇上已给胤祥指了婚,年底满了十八就要成亲,赐府单独过日子了。若没有那番变故,指给胤祥的很有可能就是墨涵。不觉间已进了御花园,胤禛忍不住就将步子踱向绛雪轩。人去楼空,惟有西府海棠不解愁思,依旧年年花开花谢。今年暖得早,花蕾已挂在枝头,似欲季春先发。物是人非,徒添伤悲,胤禛在心里自讽:“胤禛啊胤禛,你究竟是高看了自己,低估了墨涵。你口口声声说爱她,却在那样危急的境况下还为着片刻温存置她于两难的绝境,直把她也看得如己般自私!”可这样的反省亦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他转而将自责化为对胤禩的仇怨:“涵儿都是为了他才糊涂至此!他何德何能堪当此情?我真是触景伤情得昏庸了,不是早就想明白了,我没有错,我只是为了得到涵儿的爱,错的只有他一人!”再去看那海棠,已是极为刺眼,“此处门亭,他胤禩可是常客!”
他匆匆向外走,刚出月亮门就见御花园中呆站一人,目光正痴痴的投向绛雪轩,胤禩是也!
二人立在那里,对视着,虽惊讶,却不觉意外。
这四年,胤禩修炼得都快得道成仙了,永远是春风扶面的微笑里外应对,在朝臣的口评中是清誉有加,于亲贵间,又凭借裕王的赞许而结交甚广。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众人说到胤禩,不免有“只可惜——”之语。“只可惜——”,只可惜良妃是现下妃子中最后一位被册封的。
此刻,胤禩脸上的笑依旧,只是话语冰冷:“想不到四哥竟是念旧的人,居然有兴致故地赏花?”他的眼睛里透出阵阵嘲讽。
看他气焰如此嚣张,胤禛后悔不迭,想他有今日之修为却是拜己所赐。
当初为了一泄心中愤懑,当着众兄弟的面,将那负屃还于胤禩:“这是恩古伦格格嘱托我交还八弟的。格格曾说负屃尚知好文,八弟怎么就不愿在字上下下功夫。”那时,胤禩还在怀疑他的话,可席间,胤禛又故意借着酒意私下同他说:“八弟,下次再要送墨涵什么,可要系条粗的绳子,她的性子可是湛泸都敢动的,你驾驭不了。你留意看没有?玉上的红丝线是她用妆刀割断的。哈哈哈——”胤禩脸上的怒气每增一分,胤禛就愈发的舒畅,他还恨说得不够淋漓尽致:“八弟,你小小年纪,怎么不懂得怜香惜玉呢?这点你可不及四哥了!”他看见胤禩的拳头握得紧紧,心中的痛快就又添了一分,“没想到兄弟间却是咱们最有缘,遇到同一个女人。你不知道,我瞧见涵儿颈项的红印可是心疼不已,那印好几日才消!”若没有胤祯的眼疾手快,胤禩的拳头一定会落到他身上。他不知道胤禩的心情怎样,他只知道自己并不好受。那夜,胤祥陪着他喝了好多酒,很多,多到那一月内他只要听见“酒”字就会吐。可是再多的酒也麻痹不了胤禛的神志,人说酒醉心明白,他的心明白得很,自己最多伤得了胤禩,却无法改变墨涵的心,就算她为了胤禩在那书页绝境中幽禁一辈子,她也不会抱怨胤禩半句,也不会磨损她丝毫的爱意。
“四哥,你慢慢回味这春景、春情,愚弟先行一步了。”自从那日后,偶尔单独相处时,胤禩对胤禛都是这样的态度。
“哼!”胤禛自有水来土掩之法,“我哪里有八弟那样忙碌,要为皇阿玛分忧,还要在二伯父那里代我们众兄弟尽孝,就连早起请安都要比咱们多去一处,岂不是忙得很么?对了,忘了恭喜八弟本月就要完婚了,有了这门好亲事,八弟可是如虎添翼,前途不可限量啊!他日可要多关照你四哥这个大闲人啊!”他说完,干笑几声,径直走了。
胤禩也欲离开,步子却迈不动,不出十步,就是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小园,又是海棠的花期了。可是现在这些和他没有关联,早就与他没有关联了,胤禩不再迟疑,决绝的大步远去。
连着热闹了几日,万寿节的喧嚣也差不多过了,胤禩与绮云的婚期是老爷子亲自选的,算是给他的寿辰应景吧!良妃、惠妃都费心为他准备好了一切。明天,就在明天,胤禩将要成家了,将为人夫,很快,也会为人父了。可他却很茫然,这些似乎和他没有任何联系。他的心早就空了,是的,他早就抛下心酸的往事了。弃我去者,已是昨日之日了。
在良妃那里,胤禩陪着吃了饭,还忍不住多喝了几杯。良妃对儿子是爱莫能助,从小不在身边,帮不了他丁点,反而成为他的拖累。他比别的阿哥都要早熟,更懂事,更努力,却失去得更多。良妃面对着仿佛转瞬就成年的儿子,眼中全是愧疚。胤禩也不忍见她这样,赶紧跪安。
那点薄酒已令他有些醉意,竹心搀着他慢慢扶着宫墙前行,在拐角处却被突然冲出的孩子撞了个满怀,不及他看清楚,就又杀来一个,却是胤禑,嘴里喊着:“看你往哪儿逃?”
怀里的孩子赶紧躲到胤禩身后,哀求道:“八哥救我,十五哥要打我!”是十六弟。
“胤禑,你怎么欺负弟弟?”胤禩故意很严厉。
胤禑却很是有理:“八哥,你若知道了,也不会饶胤禄!我早就给他说过几次,不许去那里胡闹,可他还是不听!你看,花还没开,就被他折下来了!”
胤禑已是十岁出头的少年,他把手里的东西一下子举到了胤禩眼前,让后者想要躲避都来不及。只一眼,胤禩就已看清那是西府海棠的花枝,在这宫里独一无二的西府海棠,是那绛雪轩所独有的。他逃了四年,却在这一刻被击溃,胤禑把花枝交到他手里,说:“八哥,涵姐姐最喜欢她的海棠花了,还要留着做胭脂呢!等她醒过来,还要搬回绛雪轩住呢!若是海棠没了,她会不开心的!”
胤禩每日都要来钟粹宫给惠妃请安,可四年来,却不曾踏入东暖阁半步,甚至不曾往那里去看一眼。他知道她还活着,只是有口气的活着,靠着从牙缝灌汤汁活着。当他在辛苦筹划要与她远走高飞,去过她梦想的自由生活时,她却给了他最无情的打击。当他得了消息,飞奔着赶回行辕时,太子也到了,他只见到她一眼,她静静的、无声无息的睡着。在他走的当天,她就约了老四出门,几日后才在几十里外发现他们。都说他们当时搂得很紧,哪怕两个人都昏迷了,还是搂得很紧。后来,老四醒了,给了他更致命的信息,还屡屡借此羞辱他。她为什么这样狠心,既要这样的绝情,又何苦有当初的相许?
惠妃屏退了所有宫女,拉着胤禩的手走进东暖阁,帘子后,她就躺在帘后,他却不敢再前行。
“禩儿,你终归是要面对的!去吧,去见涵儿一面!明天,你将会有新的开始,从此就忘了以前的事吧!”
惠妃关上门走了,胤禩站了很久,才掏出怀中的海棠花枝,鼓足勇气掀起帘子,走了进去。
他难以控制心底深处涌出的伤痛,他分辨不出自己的感觉。墨涵就躺在那里,没有血色,没有生机,没有魂魄,只有她的躯壳而已。胤禩不管她现在什么样子,他只知道,一见到她,哪怕是这样的她,他真的是爱恨交织,他压抑了四年的感情忽然爆发:“为什么?你起来告诉我为什么?你知道我有多苦么?你知道么?我只要你醒过来!涵儿,我是你的胤禩啊!我是答应了你要爱你一生一世的胤禩!涵儿,就算你要和四哥在一起,我也不阻止你,只是你一定要醒过来——”
“禩儿!该去拜谢太后、皇上了!”惠妃在催促,胤禩根本感觉不到时间的飞逝,可他也知是不得不走了。
已有清晨的曙光透进屋子,最远照到墨涵枕侧,胤禩轻轻的将海棠放在阳光照射处,不舍的将贯注深情的吻印了下去——
佳期
墨涵在现代没有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