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拖地后涮拖把,周丽也说她浪费水,要求她在座便器里面涮。说那样可以一举两得,既涮了拖把也冲了便池。
美琳无语,凝立不动。周丽就拿起拖把在便池里涮着,给美琳做示范,要求她以后绝对按规范拖地。
此后美琳就像她们一样,再不拿拖把。因为,想起便池里的水被抹得到处都是她会吃不下饭喝不下茶。
自此,三个人就都不拖地,任地板脏着,像在土地上滚爬的农村小孩脸。每天拿着扫把扫地时,美琳想可能这样歪打正着,对应了周丽“节俭”方式中的一种。
列车哐哐嗵嗵在铁道上一往无前,男人的鼾声和小孩的哭闹声,把过往的记忆一片片打碎又重新组合。北京生活的许多细枝末节,美琳都愿意忽略不计,她只朝着大目标迈进。
逆风的方向,更适合飞翔。她不怕万人阻挡,只怕自己投降。
一次美琳在市场遇到周丽,只听她怒发冲冠地对着商贩:“你这人也把钱看得太重了吧?就为让你少两元钱,都和你说了三个小时,你还要耽误我时间啊!”
一次排骨美人王玺感冒咳嗽发烧,美琳把茉莉花给她让她泡茶,说茉莉花清热润肺怯痰。王玺泡茶后喝了一口,恶狠狠朝美琳翻起白眼:“你想苦死我啊?狗屁的土包子药方!”怒冲冲把茶倒了。
某剧开拍时在钓鱼台国宾馆举行新闻发布会,有一饰演伟人的演员李某可能以为他真的成了伟人,走路时总是迈着伟人的步子,静止时也是伟人的姿态。
梦洁去京,随美琳上班去玩,周丽不让梦洁挨电脑,说预防盗窃机密,王玺说防止损坏电脑。
一天一个什么书法家和许总一起来公司检阅,慨叹:“你的公司都是美人,你不是挑员工,是在选美吧?美的留下,丑的开溜。”
那时的美琳正对着电脑设计杂志封面,听着这话想着王玺那张楚楚动人的脸和那双看什么都不顺的杏眼,又想起藏在周丽那笨笨熊样憨厚外表下的刁钻、苛刻,包括后来被美琳发现的阴险、狡黠,什么TMD清水出芙蓉,简直是乱世出英雄!
周丽王玺一个是董事长许杰友亲戚一个是总裁翁美玲心腹,两人各有所仗,经常为鸡毛蒜皮的小事闹得不可开交。自从美琳去后,这战争的双方就不自觉结成“内亲”联盟,要看她这个北京某人的“关系”有几斤几两。她们用审视和挑剔的眼光打量着她的一举一动,不久就找到了她三条令她们忍无可忍的毛病:
1:她总是独自关在房间看关于美术设计的书,不和她们一起坐客厅看电视。
2:她们前卫的、关于恋爱及生活的话题她从不搭腔,好像并不在同一个空间同一个时代。
3:她从不和她们一样上网聊天、幽会网友、逛超市。
当她们从美琳那不够标准的普通话里判断出她是小城人后,就想她一个小城市人为什么不向她们这大都市人看齐?真是怪物!当她们把她定位在“小城怪异”时,来自上海大都市人的优越感促使着她们看她不顺眼和她过不去。她们时时想给她制造点麻烦,让她这个“小城怪异”领教一下大都市人的聪明才智。
因此,她们不仅吃她的用她的习以为常,还把捉弄、讽刺、奚落她当做人生价值、成就感的体验。美琳就莫名其妙地丢了这样那样的日用品、护肤品,她们说可能门没锁好进来了小偷;美琳洗过的内衣被扔到楼底那个根本够不着的地方,她们说是被风吹掉的。
那个隆冬,北京气温零下十八九度。她因为杂志的美术设计加夜班,回来后被她们关在门外的凛冽风中,任她怎么叫门,她们死活不开。她在风中浑身颤抖,飘零的落叶一般无助,胸若灌冰,寒意自足底升起,直达头顶。半小时后,手脚已经麻木的她打了主抓影视文化的齐总电话,只说她回来叫不开门可能她们睡着了。进门后,她们天下太平地坐着看电视,仿若什么事没有,也不解释。这一夜,她颊上生了两个蚕豆子大小的冻疮,在暖气氤氲的办公室和住室里都痒痛得难以忍受。
非只如此!为难在逐步升级——
她从厨房的液化气热水器调好水温到卫生间洗澡时,她们到厨房把水温调到最高烫她或调到最低冻她。当她们听到她突然受烫或突然受冻发出尖叫时,同时朝卫生间大吼:“山东人,你有没洗过澡啊?你有没用过热水器啊!”
北京的文化公司充其量只是上海总部对外联络和宣传、推广业务的窗口,因此她们上班时,除了网聊和出去幽会网友,就用大量无处打发的时间,把发生在住处的所有故事颠倒黑白地巧妙编排,向同事们炒作、推广:
她说丢东西了,怀疑我们是小偷。你们说天下这么大,打着灯笼能找到这样的同室吗?
她内衣被风吹掉了,就怀疑我们偷了她内衣。我们就那么不嫌脏啊?
别看她打扮的那样子,其实整个一土包子!连热水器都不会使。洗澡时大呼小叫地把我们魂都吓跑了!摊上这样的人一起住你说我们倒霉不?
如此这般,就有一大部分同事用针一样的目光将美琳反复穿刺,也有人刻意躲避或冷淡她,给她脸色看或凑在一起悄声议论。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对于这一切,在打工生涯中看够了眉高眼低及各种人性歧视的美琳总是不卑不亢或一笑了之。不是她不在意她们的编排,而是她和她们的个性、理想、气质、涵养根本不在一层次,又何必与她们为此琐碎浪费口舌和精力?又有谁能够弄清是非?又有谁愿意弄清是非?
第二十八章:充满遗憾的篇章
第二十八章:充满遗憾的篇章
北京印象是沉埋已久的记忆,美琳每每想起就对人生百态产生杂芜的感喟。在数年后她故地重来时才明白,那些生活的细枝末节,已经牢牢地镶嵌进肉体。
当美琳又一次被接出北京西站坐到车上时,天色已晚。风夹着寒气掠过林立高楼和寒艳层林。坐在车上的美琳看到中央某处的车牌一路畅行无阻地穿越市区的灯红酒绿。她审视开车的男子,不卑不亢不燥不急,皮肤白净得胜过女性。他大概和她差不多年纪,西装革履,器宇轩昂腰杆笔直。美琳想大概这人不是眼镜叔叔的司机就是秘书,看起来自信满满,踌躇满志。
下榻在丰台区莲花池附近的XX宾馆,安置好美琳,那白净脸的男人就走了。月光浩浩,凝着华彩,缓缓流泻,掠过故宫的琉璃瓦,掠过蜿蜒起伏的万里长城,掠过天安门广场的伟人像,掠过玉潭园的花如泪凝。灯月交汇处,宫殿明暗阁楼隐隐,如同瑶阁琼台。首都北京之夜,丝毫无逊于白日的峥嵘奢华。
美琳独自到三楼餐厅吃饭时收到了眼镜信息:稍等应酬完毕就去
这信息仍是没有标点符号,眼镜叔叔的习惯。
待晚饭过后美琳坐等到九点多时,眼镜来了,一脸的笑意委婉映着昏黄的灯光,看起来精神饱满神采奕奕。
美琳急忙站起,让座,沏茶,然后在茶几一边的沙发上坐下,波光潋滟的眸子,凝神望着眼镜叔叔。他与前几年毫无变化,眼角细纹若隐若现,但没增加一条。美琳敛每含目,暗暗惊奇:时光可以在某些人身上驻足!
这是一个一室一厅一卫的客房,从装饰到布置都简约、大方。透过褐黄色的遮光落地窗帘,隐约可看到京都的灯火阑珊。
他们在客厅里,仅隔着一张茶几坐着。眼镜脸上泛着隐隐的微红,想必是酒精的作用。这些年他们也不常联系,但逢年过节时发个祝贺信息。但眼镜叔叔在美琳内心深处,是为难时该求的佛;是漆黑夜间的微明月光;是翻越雪山赖以仰仗的那根杖。
他坐在茶几上,伸出细长而白皙的手指捧起茶杯,喝茶的姿势十分优雅,看着美琳的目光很深,幽谷般不可见底,语气幽幽:“遇到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