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徒弟交头接耳了半天,最大的王云飞走了出来,笑了笑对班主说:「师父,我们一致认为——时也、命也,非人力所能及也!没办法!」
「什么?」程班主气得吹须瞪眼。「没办法?!那养活你们有什么用?」
「当家的!」程夫人走了过来,恰好止住了程班主正要爆发的火气。「房东又来催房钱了,我给打发了!你快想想办法吧!要不明儿个就得搬了!」
「搬!现在就搬!他不是催吗?那我马上走!剩下的房钱他也甭要了!」程班主如找到了出气口,雷厉风行,指使一班徒弟收拾行李搬家。
「今天便宜你了!不用站了!赶快帮忙搬家!」程班主向何咏挥手,从鼻孔吐出粗气。「你们几个,给我看好云情,别又他跑了!」
程家班租了一辆大马车,出了贵阳,向北方驶去。城外的官道上,人车稀少,程班主悠闲地哼起小曲,忽发现后方有一队人马疾奔过来,他忙叫车夫避停一边让路。十几骑风驰而过,几束凌厉目光扫过戏班的马车。
一阵长嘶响起,马队最前的几匹马人立而起,整个马队都停了下来。
几个彪形大汉下马走到马车前。「请问,诸位可是程家班的?」
程班主愣愣地点头。「几位是?可是来点戏的?」
刚才说话的大汉嗯了一声,向停在远处的人马点点头。「没错!」
程班主露出喜色。「几位为谁点什么戏码,可需要……」
话没说完,程班主就看见远处的人全部下马冲到他们面前,二话不说就把马车上的众人揪了下来,按在地上!他也被人抓住了衣领提了起来,他又惊又惧,哆嗦着问:「好汉有何贵干?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欠了房钱不交就想跑?」抓住程班主的人喝问,「钱呢?快拿来!」
程班主傻了……原来不是要看戏的……
他还没有答话,说话的大汉就向身旁的几人挥了挥手,马车立刻被掀翻,戏班的行李全部被打了开来。
「唉呀!打劫啊——」被按坐在地上的程夫人嚎啕大哭。
「嚎什么?」按住她的大汉一脚踢向她。在旁边的小徒弟急忙挣扎爬了过来,挡在程夫人身上,全力承受了大汉的拳打脚踢。
程班主着急挣扎,却被一拳击中腹部,痛弯了腰,紧接着背部又受了一击,如千斤巨锤砸下,剧痛沿着脊柱钻到脑子里,人立刻昏了过去……
清晨,程班主在一点寒意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破庙里的一张破草席上。他想要坐起,后背却传来钻心的疼痛,一下又倒了下去。
在一旁煮粥的程夫人急忙过来,为程班主垫上软垫,让他可以半卧半坐。「当家的你可别乱动!你的脊椎骨伤了,一个月里是不能大动的!」
「怎么会这样?那我还怎么上场?戏班可怎办?」程班主瞠目惊呆。
「你就先别操心这些了,好好疗养才要紧!」程夫人为程班主盛来一碗热粥喂他喝下。「戏班还有云飞他们!又没有生意,他们应付得来!」
程班主叹息,推开喝了一半的粥。「云飞他们没事吧?」
「还好。」程夫人也叹气。「就是小六他为了护我,伤了筋骨。」
「师娘!」王云飞从庙外跑进来,看到了程班主,「师父,您可醒了!大家担心得不得了呢!咱们的财物全都被抢光了,您要是再倒……」
程夫人咳嗽了一声,瞠向王云飞。
王云飞急忙赔笑,「还好,咱们吃饭的家伙式大多还在!呵呵!啊对了,师父、师娘,我刚才接了一场戏!村里的张大户办喜宴,我见是好机会,就凭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
「好!好!你行!」程班主连连点头,露出一点笑颜。「什么戏码?」
「哦,要《西厢》里的一出。」王云飞看见师娘听完后露出难色,有些紧张地问:「有什么不妥吗?是不是我找错了?」
「怎么会?你为大伙找生计哪有错?」程夫人摇头叹息,「只是,小六伤得不轻,这《西厢》又怎么能少了旦角?除了他,咱班子上……唉!」
「要是,云情师弟能上场就好了……」王云飞喃喃说。
「他?」程班主不屑轻哼,「他没跑吧?」
「我演莺莺。」何咏忽然从门外进来说。他并没有趁机偷跑,在门外听了全部的对话。他觉得,也许应该帮他们……如果是他,也会这么做吧……看了看惊喜的程班主,他又冷冷补充:「不过,要按我的剧本演!」
「你的本子?!」程班主惊掉下巴,语气是完全的不可置信,「你?」
「唉呀!一出小戏,什么本子都行啊!热闹就好!」程夫人也喜出望外,急忙笑着答应,同时给丈夫一个眼色,「当家的!」
「哦!好的!太好了!不枉我教你一场……」程班主差点哭出来,急忙吩咐徒弟们准备戏装、道具……
临时的妆台前,何咏静静坐着让师娘上妆。铜镜里渐渐现出一个妩媚的女子,杏眼含情,笑靥迷人。站在他身后的众师兄们一个个全都呆住。
若是他看了,会怎样?何咏在心里轻笑,可是转瞬间,淡淡两条细且长的弯眉却又蹙成了一条直线。你在哪呢……什么时候,才来找我……
第五章 一荏荏(中)
临时的妆台前,何咏静静坐着让师娘上妆。铜镜里渐渐现出一个妩媚的女子,杏眼含情,笑靥迷人。站在他身后的众师兄们一个个全都呆住。
若是他看了,会怎样?何咏在心里轻笑,可是转瞬间,淡淡两条细且长的弯眉却又蹙成了一条直线。你在哪呢……什么时候,才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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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什么地方呢?我转战四方,就快走尽了这南明的土地!可是,为什么没有你一点的消息……
邢仲坐在营帐内,把两袋桃花瓣摆在掌中,袋口打开又系上,系紧了又打开,忽闻脚步声传近,忙把它们收到了怀里。
「百户!张先生叫您过去!有紧急军情!」孟离常进帐恭身报告。
「好!」邢仲整装走了出去,忽又回来叫上孟离常,「走!一块去!」
「百户,这是紧要会议,我只是小领队……」孟离常很感激邢仲年余来处处重视他、照顾他、替他抵挡军中的排挤……真不想再给他添麻烦。
「走吧!我听不懂先生的分析。」邢仲是不想自己费那个脑筋的,要不是在军旅中方便四处寻人,他可真不愿再这样整天去想那些打打杀杀!
邢仲硬拉了孟离常走进主帐。张启和陈珉等人正在商讨军情,看见他们进来,微笑招手。「仲,快过来!离常也来啦?!恰好会用到你哩!」
孟离常红着黑脸对张启笑笑,拱手行礼,和邢仲一起站到他身旁。
张启又转向众人,指着地图讲解最近的军情。「……兴隆镇位于南北要道之上,无论清军或农民义军要南下都须经过,可谓军事重镇。此地距我甚近,虽仍属我南明,但尚掌控于阮大成之手。此人当年扶鲁王监国,后却在清兵来袭时独逃,拥兵自立,实为我大明光复的内障!因此,我建议趁此镇尚未被重视,驻五百兵于此,引阮来袭。一方面能降则须降之,另一方面,由精锐主力突袭贵阳,一举夺下其大本营!这样既可扼住南北咽喉,又可统一我南方地域,为北上湖广做好准备。可谓一举数得!」
帐内众将点头称许,孟离常也听得两眼放光、摩拳擦掌,邢仲却很淡然……
兴隆镇,何咏的父母还在那里……如果可以北上也很好,也许……
「仲!」众将同意了张启的方案,张启转向邢仲吩咐:「就由你率五十人开路,先把镇上居民遣散,然后由离常率四百五十人紧续入镇!」
「得令!」孟离常抢在邢仲前头兴奋接令。帐内众人一阵轻笑。
张启微笑拍拍孟离常的肩膀,「这只是第一步!在镇内驻下之后,你们要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愈嚣张愈越好,引得阮大成气极来袭,便是成功!之后,你要完全听从你们邢百户的安排,安全撤退!懂么?」
「明白!先生放心!」孟离常站得挺直,一张黑脸放出光来。
邢仲始终淡然地看着,明白张启这安排的深意,是要他全力护住百姓和手下的安全!他肯定地向张启点头,抱拳出帐。
何卓然忽追上来,「仲,你可要小心!不知要对上多少人……」
邢仲呵呵轻笑。「放心,逃命的本事我可是一流!」
「你就是不正经!」何卓然嘟嘴嗔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