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泠说:“能够射中迟丹的衣角当然更有震慑力,不过,我是难以达成了。”
“又是我啊?”十七在面具下笑得如花绽开。
“不是你是谁?”夏泠道,“还有,你的身份给你拟定了,过一日就让人散布出去。”
“什么身份?”
“西王母。”
“如此难听……又是有出处的?”十七记得上一次他提到“雪山神族”之时如此说过,被他选中的名称都是有典故的。
“对,我们需要面对的不止是羌零人,还有西域三十六国,等回去了我细细说给你听。”
“今天胡布死了,我把迟丹和他的手下都吓住了。”十七问,“我为何不能光明正大打败迟丹?”
“你不需要打败他们,你只需要让他们感到恐惧。”
“那我去扮个鬼脸吓唬他们?”
夏泠看看她,十七始终都是个挺天真的女子,这种时候还不忘记流露那份孩子气,他说:“人最恐惧的不是鬼怪,而是未知之事,你要与他们保持距离。”
回到住地,夏泠给十七看了一些自己手写的书录,这位西王母并非空穴来风,在羌零人的《摩桑经》,南煦朝的《西域列国传记》,都能够寻到她的身影。
天连山东端有一池雪山湖,人们叫它为尼玛央措。据说数百年前,湖边曾经有过一个游牧部落,这个部落与众不同之处在于,她们都是女子组成,族长自然也是一位女子。
人们说,她们雪肤花貌,亚马色的长发仿佛天上的金色阳光编制而成。
人们将她们说得美若天仙,其实见者寥寥,而且大多都是远远窥见。据说,她们对于外界之人非常有戒心,她们一个个骁勇又善战,凡近她们之身的人都会被她们杀死。
她们流浪在草原的深处,也不知道她们如何传承子嗣,大约正是这个原因,这个部落在历史的长河之中,浅浅地出现了一下,便很快就消失了。
当她们成为了风中吹散的浮尘之后,草原上的人称呼那位神秘的女族长为“西王母”。
夏泠说:这位西王母应该是雪山神族的一支,她们应当属于母系部落,不知道为何散落在库勒尔草原,来得神秘,消失得也神秘。
她们的故事遍及西域三十六国的歌谣和神话,赵十七利用她的名字可谓知者甚多。她听他胡诌得像模像样的,忍不住佩服他,不知道他从何处挖掘出这些蛛丝马迹来加以如此编撰。
赵十七成了“西王母”的后人,果然拉扯起了一张不错的匪旗。
敕策堡一战,赵十七那恍若天人的来去踪影深深镌入了天连山匪徒们的心中。传说中的“西王母”本来就是以美貌著称,又被十七的身手所震慑,荒漠上那些凶悍的男人们对十七产生了莫大的兴趣,逐渐开始了对于赵十七的追随。
在赵十七拉起旗杆不久,殷离桃跟迟丹正式挑明身份,以自己数十年的名声与势力,投入到了赵十七的名下为匪,十七的队伍顿时壮大了不少。这一举再次震惊了整个天连山匪帮,殷大狠如此的人物也愿意在十七手下做事,许多他的徒子徒孙也都跟到了十七的麾下。
在夏泠的一步步布置之中,渐渐的,一股股乱匪流入了赵十七的手中,她逐渐有了些气候。
他们依然如游牧民族一般在草原上流荡,追逐着绿草和水源而生活。
十七与夏泠与自己麾下的匪众,保持着刻意的距离。他们按照天连山匪帮的一般规矩,平日散如沙,聚众成豺狼。
纵然如此,“西王母”后裔与银狼神种种纠葛的故事,还是毫不留情地开始在库勒尔草原上逐渐散开。一开始是纯美和浪漫的,可是漠北多猥琐男人,渐渐那些故事都开始随着他们,发生了猥琐的变化。
一日十七去踏勘地形,夏泠带着豆豆和石头正在密洞中吃早餐,石头忽然问:“夏哥哥,你听说过黄绢书吗?”
“什么黄绢书?”十七最近从中原弄来了一些老酱菜,夏泠今天打算多吃一碗粥。
“是神仙跟神仙打架的事情。”
夏泠并未理会,继续吃粥随口问道:“你何处得来的?”
石头掏出来给他看:“书九那里翻出来的,就是此物。”
夏泠一看,面无表情地袖在袖子里:“石头,你不该去翻别人的东西。此图的确是神仙打架,这是亵渎神灵之事,你少去看。”
等到石头被十七拉着去练马练箭了,夏泠一个人将那黄绢书打开:画技拙劣,上面画了一个身披白色兽毛的银发男子,与一名白衣女子正在行男女欢交之事,一共有十八种形式。
夏泠沉着一张怒脸:“书九,给我过来!”
书九正在照顾狗和兔子,听见宗主的神情不对,便走出来:“宗主有何吩咐?”
“你是不是跟那些沙匪走得太近了?”
书九不敢说话。
夏泠道:“我们如今虽然带着他们,可是沙匪就是沙匪,终有一天我们会遇上杀人越货给他们生路还是解散他们任其自生自灭的选择,到时候你会如何选择?”
“他们……他们有些也是苦兄弟……”
“我知道他们的经历能让你同情,可不是说你就该跟他们结交。”夏泠说,“我们与他们未必有好坏之分,可是立场注定不同。”
“是,宗主。”
书九从小生活在隔绝人烟之处,看到其余年轻人难免亲热一些,夏泠想起了千羽千寻他们,如果这两个出家人在身边,他们一定会清高得不与任何人结交。千羽千寻的师父师娘在江湖上乃是名门正派,为了不让他们卷入牵连,夏泠跟他们分别已久了。
人生如过客,有时候别人是他的过客,有时候他是别人的过客……
夏泠拿起那张黄绢书,夏泠慢慢看完,很多形式他和十七还从未尝试过,以十七的柔韧度应该不是难事。
只是那些画,画技实在过于低劣了,只能烧掉了事。
流年
两年的时光在指尖流动,岁月如梭。
夏泠说:“老了,老了。”虽然他的头发在一分分地变回原先的黑色。
“你又不是女人,每天担心老做什么?”羯库在七坎位丢了一颗黑子下去,“下回让你家夫人给你带一面铜镜回来,”点着棋盘,“用心一些,你这一盘该输了。”
“要输了吗?”听说即将输棋,夏泠倒有了几分精神,垂首看了看,道:“你这一步走得不好,欲分输赢还差九手,如此会有十八个变数,你能赢吗?自己先算算去。”继续捋着自己的头发:真的老了,都上三十了……
“现在看你,比从前还讨人厌烦。”羯库无奈地将那枚棋子拾回来,重新找点。夏泠说:“河界那边不要去,山界前三位也不用下子了。”
“你自己下吧。”羯库本来就不擅长这种中原人的游戏,“中原人的无聊玩意,下得让人烦躁。”
“黑白纵横用于兵,三尺之局为战斗场;拙者无功弱者亡,呖呖马首孤雁行。”夏泠看着南方,“棋局如战局。”
“那是你们读书人的纸上谈兵,”羯库不以为然,“在草原上,能耐渴受寒,冰雪天中健步如飞便能赢得战机。这些军法,完全无法适用。”
夏泠微笑:羯库适合草原生活。
“你那位‘夫人’这回又去打劫何处了?”羯库想起赵十七三天以来未曾露面。“她,”夏泠不喜欢旁人说十七去打劫,为她辩解着,“也不算打劫吧?最近武库空虚,况且还有那么些人手要养活。”
“还不是打劫。”羯库冷笑,他凑近夏泠一些,“据我所知,你这个人是剿过匪的吧?”
“是啊。”夏泠手指敲着棋子,道:“土匪一开始是为了果腹生存,伤害的是无辜边民。然后为了苟全性命而聚众在一处,进而可以伤害过往商旅。等逐渐势力壮大之后,便会扩充人马争夺地盘,如此以往,犯奸作乱者悉出吾辈,所以莫若收归我们手中……”
“行了!”羯库伸出手掌表示与他保持距离,“别人读《论语》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