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在,该有多好。”律香川梦呓一般,痛苦地说道。他的声音在黑暗之中,空荡荡的,有些听不真切了。
良久,空气中传来一个人的声音。
“傻子……”
对,傻子。
这一句明晰又清脆,却不是他说的,律香川好似被雷劈了一样,踉跄着爬起来,一遍又一遍地问:“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地寻找声音的来源,却被坚硬的棺木撞到,嘭地一声跌坐在地,很痛。他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朝空气中大喊:“原随云,你出来——你出来——原……”只感觉身子猛然一紧,他被一个温热的身体搂进了怀里。
律香川几乎要站立不住了,那人的身体也有些抖,但比他稳多了。
他任性地攀着那人的肩,去摸他的脸,他的身子,去确认这个活生生的男人,到底是不是真的。他身上的气息自己永远都不会认错。
“傻子。”原随云又对他说了一遍。 这一遍又缓又深沉,包含许多情绪。律香川只觉得鼻子酸溜溜的,眼睛也有些热。他胡乱地将脸按在那人肩膀上,揉干眼中的泪水。幸好,是在黑暗里。
没有人看得见他的丑态。
原随云轻车熟路地捧起他的脸,接着唇上是湿热的触感,律香川不由自主地张开口,接受那人的掠夺。 深沉又绵长的吻,令律香川的气息完全凌乱,那人紧紧搂着他,不然他早就坐到地上去。他们一直紧紧拥抱着,感受着彼此的体温和心跳。黑暗也没什么可怕的了,寒冷也没什么可怕的了,因为有原随云在。
原随云的吻缓缓向上移,从鼻子到眼睛,将他脸上的泪水吻干。他说:“别怕。”
“原随云……”律香川叫他。
“我在。”原随云稳稳接道。
“原随云。”律香川又叫他。
“我一直都在。”原随云离开他的脸,但手还没有离开他的腰。因为律香川随时可能倒下去。
律香川的泪水才被吻干,立刻又流了下来,不知道怎么去形容此刻的感受,如果原随云死了,也许他不会流泪。伤心也许会使人哭泣,但感动会使人流泪,久别重逢的感情,更在那一刻汹涌爆发。因为在黑暗之中,律香川还不能完全确认原随云到底是什么状况。
那瓶解药还在他怀里,原随云被凌影拿去试药,现在纵然醒着,也许日后又会有什么异症也说不定。
“我带你出去,我们离开这儿。”原随云知道此刻律香川是多么需要安慰,他甚至知道他身上藏着一瓶失魂引的解药,可惜这种东西……
他轻轻地叹息着,又在律香川耳边温声道:“抱紧我。”
律香川只觉身子一轻,他便被原随云抱着,飞了一段距离,朝着有光线的地方走过去。进入丹室,从甬道里出来。这时候他才完全看清原随云的模样。
肤色白皙,没有变黑,眼睛,鼻子,嘴巴,都没有变,手脚完好无损,还是那个原随云,还是那个瞎子。虽然已经从密室出来,但是律香川还不想放手。原随云将他搂在肩膀靠着,脸上挂着一丝奇异的笑容,可惜律香川没有看见。
他感觉自己似乎变成了一个婆婆妈妈的老女人,只是想确认原随云是不是好好的,即使手摸到,眼睛看见,嘴唇碰到,都显示蝙蝠公子原随云确实活过来了,他还有些不敢相信。
这样的梦,他已经在冰冷的大海上就做过了。情感令人盲目,律香川只觉自己配不上那二字。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幽幽说起陆远和西门一白。
丧气地低着头,人死不能复生,陆远为他做了很多事情,可是他连凶手都追不上。手掌一暖,却是被原随云捉住,“他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原随云的声音好像安神用的迷药。
律香川心中一动,陆远死前所说的话,不正是,要他好好活下去么。陆远……对不起……
他未完的心意,目光中的泪水,手心里的血,都被律香川深深埋在心底。难耐的哀伤,也随之沉了下去,积淀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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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新坟上完了香,他站起来,看着坟墓边飞舞的黄叶,对原随云道:“我们去找西门一白,我要为陆远报仇!”即便不是西门一白杀了他,也是凌影和段连君下的手。 他现在解了失魂引,重出江湖,又顶着一张和自己一样的脸,律香川与他究竟有何渊源,这也是一个谜。总之无论为了陆远还是为了自己,律香川都决定去找西门一白。
原随云道:“据我所知,二十年前,他就已经是个死人了,他从张碧奇手里抢走玉蟠桃,被正道众打成重伤,又身染奇毒,掉下悬崖,至今江湖上已经没有没有多少人还记得此人了。”却未想他进入了星宿海,容颜不改,还收了两个徒弟。 不知他到底学了些什么勾引人的邪门功夫,两个天赋均为上乘的徒弟竟一一爱上他,并为之做了许多事情。他以为利用情爱可以牵制住人的一生,却未想自己也栽在徒弟手上,被下了那种长眠不醒的毒。
律香川无言,只能叹息。段连君死前的眼神至今还令他毛骨悚然。那究竟是多深的一种爱恨,狂热到给自己的心爱之人下毒。想想就觉得可怕,又想起原随云也被一个女人捅/入海里,也被下了那种毒……心里就满满不是滋味,难道他还比不过一个女人?爱到极致,便只剩下恨了么。他是不是也该找个机会,虐待原随云一顿,方能向他明示自己的心意。
“你说什么?”原随云颇有深意地问他,尾音上挑,既勾人,又慑人。
律香川惊出一身冷汗,他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将心中的埋怨说出来了么。他连忙反握住原随云收紧的手,大声说:“我说,我们去星宿海吧!”
脸上被轻柔地触碰了一下,原随云的手指准确无误地抚上他的眉眼,轻轻揉了两下。律香川的眼睛还有些红肿,原随云虽然看不见,却似乎感受到了他心中的悲伤。
他又轻又缓的声音似乎带着无穷的魔力,说道:“无论你想去哪里,我都会陪你去。”律香川反握住他的手,两个人在翩翩落叶中,面对着陆远的墓碑,静静地拥抱着。他是云,自由而随意,没有人能缚住他,律香川只是看着他那双深潭似的眼,就觉得心安。
此时此刻,他终于感受到了原随云的心。律香川只觉被一种暖暖的气息所包围着,如果此刻就是世界的尽头,他愿意与眼前的这个人一起,纠缠一生,堕入轮回,在所不惜。
他说:“我相信你。”
原随云微微一笑,探手蒙着他的眼睛,一下一下地亲吻他,就像第一次,他们在无争山庄。无关情/欲;安慰的吻,呵护的吻。 风呜呜地吹着,树叶在风中舞蹈,墓碑前的香灰和纸钱,轻轻飘散,随风而逝,正如律香川那斑驳不堪的过往。“天凉,你回去。”原随云将他打发了去。
自己站在陆远的墓碑面前。
半晌,他伸手摸了摸大理石上的刻纹,反复地摸着那个陆字。他将袖中的小瓷瓶掏出来,那是陆远用性命换来的解药瓶子,律香川给了他。他笑笑,将瓶子中的白色粉末倒出来,洒在碑前。
他道:“你的东西,还你。”
白色的一滩,恰好洒在一只小小蜈蚣上,只见那褐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