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是什么?
森好似没有察觉一般,淡定地往前走。
我怯怯地唤了他一声。
他回转过头,眉目背着光,看不大清,只是在一片阳光中,就瞧见他向我伸出了手。
我毫不犹豫地把手交过去。
就算森的家真在这里,我也毫无惧意。
只要他在我身边。
森领着我径直地往前走。路越来越窄,树木越来越茂盛,森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我努力地握紧了森的手。
就怕一个松手,就再也寻不到他了。
一排一排的墓碑端端正正地立在我的两旁,我目不斜视,紧紧地抓着森的手。
老家的时候看过死猫,死狗,死人,看过很多个坟丘丘。电视里面也经常地会演到墓地。可是被这么多死人包围的感觉还是第一次。
入目的全是墓碑。一个挨着一个。
好像随时都会扑过来。
只要想到现在踩的地下面埋着好多的人,男女老少,脚步就有些虚浮。
森在一处比较气派的墓碑前面停下来。
说气派是因为比起附近的它都要大上一圈。
“森。”我摇了摇他的手,不是说是要回家的么,怎么停在这了。
森没有理会我,就那么直直地看着墓碑。
我也跟着看过去。
顿时五雷轰顶。
墓碑上面写了三个字——蔡锦森。
这不是森的名字么?
这就是森的名字啊!
我急忙看向森,这才注意到森的目光中有着与往日不同的神采。
好像很悲伤。
森依旧看着墓碑,幽幽地开口:“这是我妈。”
说这话的时候,森挺直了腰,朝前倾着。
四个字,每个字都说得不重,好像随时都会消散在风中,要是站得远一点或许就听不到了,可是我却听得异常清楚。
墓碑上的照片确实是个女人,看上去很年轻,长得相当漂亮,眉眼跟森很像。终于明白了原来森的好看是有遗传的。
所以,就算他不说,我也确定森跟这个女人是有关系的。
“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走了。”
我浑身一震,森说的很平静,可是在我听来,却有着说不出的难过,原来森很小的时候就是个没妈的孩子。
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森真可怜。
森别过脸,敲了我一下:“别用这种同情的眼神看着我!”
我揉着被拍的脑袋。
“我过的很好,很好很好。”森转头说着,不晓得他是在说给谁听。
“妈,这是啊风,我跟你提过的,你还记得吗?”
我愣了愣,森跟他妈提过我?
心中一跳,暖洋洋的,尽管依旧身处在万千墓碑之中,却再也不害怕了。
“我今天把他带过来了,比我预计的要早,可是我想你一定也想早点看到他吧。”森说着搀起了我的手,看着我一字一字道,“啊风,我妈,也是我唯一想要介绍给你的我的家人。”
我点点头,忽然一拍脑子:“森,我忘记拿见面礼了。”
森笑了笑:“虽然傻了点,可是我喜欢,妈你也一定很喜欢吧。”森捅了囧囧,示意着我说些话。
“森,我该叫,叫什么?”
森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我红了红脸,终于鼓起勇气,大喊一声:“妈。我是秦风,我爹说我出生的时候刮着风所以取这个名字。”
微风吹过,吹乱了我的发,我的眼,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照片上的那个女人似乎朝我微笑。
很美丽的笑容。
眼前有些恍惚,想到了当初跟森初见的时候,我也是这么介绍自己的。
他当时笑了么?
或许笑了吧。
天渐渐地暗下来。天空显出一片鸷之色。
森拉着我往回走,他一路开着车,一声不响。
我知道他心情不好。
就安静地待在一旁。
“有什么要说的么?”
“没有。”
“就你那点小心思还能瞒过我。”
我低下头,看着睫毛投下的剪影,不知该怎么回答,手不安地绞着衣角。
“不要乱想,我没事,就算有事,也早就过去了。”
“森,你要哭就哭出来嘛,我,我是男子汉,不会笑话你的。”
森侧头看了看我:“为什么要哭。”
“因为,你很,难过。”我的声音越来越低,心中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说不出话来。
我们很快就到家了。
我以为会有很多人的。
没想到屋子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森说饿了,让我先去烧饭。我急忙托着行李袋进了厨房。
厨房实在太干净了。
好像都是新买的一样。
拉开冰箱,什么都没有。
油盐酱醋,啥都没,这叫我怎么做啊。
不是有句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说的大概就是我这情况吧。
回到客厅,找到森,却见他正在喝酒。
一会儿的功夫,已经一罐啤酒见底了。
我说了不好做菜,森抬抬眼,拍拍身边的座位:“陪我喝酒。”
喝了一会儿,森就开始说话:“那时候,日子很长。总觉得过了今天,还有明天;过了今年,还有明年。过了春还有夏,过了秋还有冬,过了冬又能望见明年春到,依旧桃花满梢油菜黄。”
“小时候跟着妈四处流浪,我不明白为什么别的孩子会有爸爸,而我就没有,可是没有觉得失望,因为妈每天都陪着我,可是当我有了爹以后,却再没有见到妈笑过,除了她对着油菜花的时候,脸上才会晴朗一些。”
“以前不明白,这种黄黄的小花有什么好看的,而且也不香。”
我小声地嘀咕着:“才不是,油菜花最好看了。”
“后来才知道,原来妈就出生在一个遍地都盛开着油菜花的美丽的地方。”
我侧过头,喝了一口酒,慢慢吐出一口酒气,氤氲的酒精味道绕在身边,有些迷糊:“我们家也这样。”
满地的油菜花,看不到尽头。风一吹,比什么都好看。
“那天,是妈的忌日,我胡乱地开车,却真的看见了大片的油菜花,在那一片黄花中,又碰到了一个傻子。傻乎乎的,什么都不懂。明明不认识,却又那么热情。”
傻子?
我么?
或许是我吧。
我正想问,森却自管自地说下去:“可是却偏偏有着最灿烂的笑容,最最纯净的眼睛,很美。”
是在说我么?
好像不像诶。
像是在说仙女诶。
我低下头,撅起了嘴。
“然后就动心了,活了这么多年,好累,对谁都要防着,连自己的亲身父亲也是。这样的笑容面前,好轻松,这样眼睛面前,好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