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不远处的人工小风车“哗哗哗”地绞着人工泉水,这是避风塘的特色,风车、轱轳、树桩、竹子、泉水,连吃饭的桌椅板凳都用特殊油漆刷成木头的颜色,一大堆似是而非的道具,将吃饭的地方弄成一个不伦不类的袖珍公园,居然倒也客似云来。
可是,没有春风与阳光的公园,再喧哗鼎沸游人如织亦是荒芜阴寒的吧,否则,为什么我的手脚一阵阵发冷?
初恋男友有了儿子(生命已有了延续),公司极有可能倒闭,失业,揣着一点可怜的积蓄坐食山空,(冤家路窄)多年的追求者忽然翻目不复认识自己。
接下来,还会有什么噩梦接踵而来?
我还能坚持多久,才不至于崩溃?
“蔷薇……”
“嗯?”我怔怔地抬起头。
柳果庆困惑而探究地看着我:“为什么你最近总心事重重似的?”
我不响,看看他,又侧目瞥了瞥一边搁着的白色的玫瑰花,玫瑰花暗香隐隐,我忍不住扶住额,疲倦地叹了口气。
“有什么心事?说出来,或许我可以帮到你。”
我不响,沉默地吃完筷子上的那只翡翠蒸饺,然后,抬头看看他,踌躇了半晌,我说:“柳哥,吃完了,你带我回家吧。”不知为何,我觉得喊他柳哥,似乎还算合适。
柳果庆闻言,抬了抬眼(眼底分明迅速地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喜),又抬了抬两道弯而长的淡眉,诧异地看看我,手上咬了一半的一只回锅肉夹馍停在嘴边,问:“为什么?”
我转了转手里捏着的竹筷子,喃喃地说:“因为我寂寞……”
“不嫌老男人了?”
我自嘲地笑笑,“或许老男人有老男人的好处。”
他不响,沉默地看看我,隔了一会,才不置是否地笑了一笑。
这之后的一系列繁文缛节,我不想再缀述了。
柳果庆在宣化路的家,是低层的公寓房子,在二楼,单单客厅就大得惊人,足有三四十平米,家 很简洁,显得客厅空荡荡的,靠北窗的一头,摆了一张长方形的六人座的玻璃钢台子,台子中央一只方口的大水晶瓶子,瓶子里插着一大捧白色的马蹄莲,半绽的花朵,像一只只白色的细喇叭(沉默的喇叭),靠西窗的一边,倚壁摆了一张白羊皮的长沙发及一张水晶茶几,茶几上一瓶剩半的马爹利及一只别致的卷荷叶边的水晶果盘子,盘子里盛着青绿色的新鲜精致的苹果与香梨。
天花板上吊着硕大的一盏累累赘赘的水晶灯,客厅的四壁挂满了粉红色的大画框,画框里一律裱着白色的花卉照片:栀子、昙花、玫瑰、百合、铃兰、睡莲、茉莉、夜来香、迷迭香、淡巴菰、风信子、蔓陀罗,皆是(逆光拍摄的)半透明的大小不一的白色的香花,甚至还有梨花、杏花、桃花,偌大的一间客厅,雪白空旷(连窗帘都是雪白的落地长纱)而无人烟气,仿佛只是为了安置这些真真假假的白色的香花。
我看得怔怔的,嗅一嗅鼻子,似痒丝丝的,仿佛一屋子无处不在的妖冶透明的花气,令人有一种忍不住想打喷嚏的冲动感。
柳果庆一边招呼我在长沙发上坐下,一边开了空调暖气,然后削了一只苹果给我,他自己则拿水晶杯子倒了小半杯琥珀色的马爹利,慢慢地啜着。
我心不在焉地吃着手里的苹果,苹果清脆而微酸甜,是美国苹果,吃了一半,我终于忍不住问:“除了这里,你还有别的房子吧?”这里不大像似有人长住的。
他点点头,“对,这只是我的其中一个家。”
我抬抬眉,看看他,问:“那你总共有几个家?”
他笑笑,轻描淡写地答:“狡兔三窟。”
“那你总共有多少女人?”我忍不住又问,不是不知道自己小家气得很。
他不响,不置是否地笑了笑,沉默了一下,说:“听听音乐吧……”说着,放下手里的水晶杯子,踱过去开了音响(音响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音乐流出来,竟然是一首旧曲《梦醒时分》,我很诧异,好像很少有男人喜欢女性流行歌曲,三十岁以上稍有“乐品”的男人,如果喜欢港台流行音乐,似乎通常也只限于张国荣、谭咏麟之类的男歌星(老愤青们则可能还会喜欢一点罗大佑)。
“怎么样,喜欢陈淑桦吗?”
我摇摇头,老实地说:“没怎么听过她的歌,老一代的台湾女歌星里面,我好像只听过邓丽君,我觉得她的声音有一种无可比拟的噬骨的温柔与优雅。”
柳果庆不响,若有所思地看看我,犹豫了一下,正想说什么,忽然皮夹克口袋里的手机“嘀嘀嘀”地响了,他怔了怔,摸出来看了看,迟疑了一下,埋头写起信息来。
第七章 看见了他们的情人(4)
我吃完了手上的苹果,擦擦手,犹豫了一下,站起来,走到朝南的窗边,撩开一角白纱帘的缝,拉开一点玻璃钢窗,脸贴着玻璃朝外看看,窗户临街,街上没什么灯光,路灯仿佛都憩着了似的,昏暗中只模模糊糊地看见隔了一条窄街,对面是隐隐约约逶迤一片的杂乱无章的老弄堂房子。
因为昏暗,夜空的颜色很清晰,呈深邃的暗蓝色,一轮扁而细的毛毛的黄月亮斜斜的就悬在对街一户人家青黑的屋檐上。
我有点看得怔怔的,在上海仿佛还从未看见过月亮离人间如此之近——近得有点不可思议,仿佛那屋檐下的人开了窗,踮一踮脚,一抬胳膊即能将它摘下来似的。
半晌,柳果庆发完短信,踱了过来,问:“聚精会神的在看什么?”
“看月亮……”我喃喃的,“是下弦月,很纤细柔弱,像怨妇似的。”总是这样的,上弦月惆怅,下弦月忧怨。
他不响,顺着我的目光朝月亮的方向看了看,然后看看我,“蔷薇……”他唤我,声音很温柔。
我转过头,看看他。
“你今天看上去很忧郁,是有什么心事吗?”这是他今天第二次问我这个问题了。
我怔了怔,没响,默默地转过面孔,继续看那天边的月(我的心事,除却天边月,无人知)。
音响里的女歌手唱完了《梦醒时分》,又换了另一只曲子——
“那一夜你喝了酒
带着醉意而来
朦胧中的我
不知道该不该将门打开
你仿佛看出我的犹豫
轻轻哭了起来
然后隔着纱门对我诉说你的悲哀
刹那间我忽然明白
你这样的女人
要的不只是关怀
什么时候应该给你爱
什么时候我又应该走开…… ”
歌声听上去很伤感,但是很温柔,我先是怔怔地听着(老一代的流行歌曲,怎么可以如此贴心贴肺似的?),听着听着,慢慢地眼泪就下来了,簌簌的,似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的落在手背上。
柳果庆轻轻地揽住我的肩,温柔地问:“怎么了?”
我吸了一吸鼻子,抬起泪眼,问:“可以喝一点茶几上的酒吗?”
他看看我,迟疑着。
我勇敢地朝他笑笑,“别担心,我还是有一点酒量的。”
他犹豫了一下,撤回兜在我肩上的胳膊,踱回茶几边,另找出一只水晶杯子,斟了浅浅的两杯酒,踱回来,递给我一杯。
于是,我们两个对着窗外的细月,开始饮酒。
差不多微醺的时候,我说:“柳哥,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