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部分(2 / 2)

我皱皱眉,刚想发作,男同事小杨(杨金富,导演助理)抱着一叠文件夹一边从我身边经过,一边诧异地朝我看了看,我忍了忍,稍稍放缓了语气,“你到底有什么事?快说!”

“其实我也没什么事,就是想你了。”

“想我干吗?我又不是你奶娘!”

“你这人讲话怎么这么难听?”

“嫌难听就别打电话过来,我也好省点唾沫!”我没好气地压低声抢白他。

他不作声。

我不耐烦地转了转话筒,“不说话就挂了啊——”

“蔷薇,我是真的想你了,我自己也不想惹你烦,可是,我已经一个月没听见你的声音了——”

“想听声音为什么不打开电视找《智慧大转盘》?你奶娘的声音不是又嗲又甜吗?何必巴巴地打到我这儿来找气受?”我嘲弄地打断他。

唐可德不响,沉默了一会,忽然重重地叹了口气,说:“我跟陈薇……这不都是为了能进电视台吗?我又不是真的爱她,不过是逢场作戏地玩玩,从头到尾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哈力亚路,又来了,他又要背诵他那一套不得已的“卖身求荣”的台词了,“好了好了,拜托你了唐可德,让我去工作吧,我不比你有奶娘的人,我得自己应付一大堆生活的账单,改天有空再聊吧。”我几乎求饶地截断他。

“蔷薇……”

“还有什么事?”我尽量忍耐的。

“你真的就这么铁石心肠?咱们也认识这么多年了,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关心我?”他口气幽怨得简直怨女的口吻,好像我真的跟他“这么多年了”似的。

“喂,唐可德,药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怎么跟你‘这么多年’了?我倒无所谓的,反正被你骚扰了这么多年了,只是这年头找一个有财有貌有名的‘三有奶娘’不容易,这话万一要让陈薇听见,断了你的奶,我可负不起这责任。”

唐可德不响,噎了半晌,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瞧不起我沾女人的光,可是,我活得容易吗?你凭良心地想一想,我这些年来容易吗?”

我不响,低头看看另一只手里的龙井茶,茶叶在水里泡开了,一片片芭蕉叶子似的舒展着,都是背井离乡的外地人,他活得不容易,难道我就容易了,我还不是靠自己的两只手在苦巴巴地讨生活?如果我同情他,谁又来同情我?

“下了班一起吃晚饭吧?”

“对不起,今天没空,要加班。”

“为什么我一打电话给你,你就加班?”

“因为你运气不好,因为我命苦。”

他不响,又受了伤似的。

“今天真的要加班,改天再约吧。”我尽量将声音放柔一些。

他不作声,固执地沉默着。

我忍不住又皱皱眉,我最讨厌的就是他这副粘搭搭的糯米腔,“那就这样吧,改天有空说吧,再见——”说完,我自顾搁了电话。

抱着茶杯,我踱回自己的台子,坐下去继续画卡。

关于唐可德这个人,说来话长,他虽然是操剃头刀的,却生得一副风流倜傥相,且语言秉赋惊人,记忆力亦惊人,学什么像什么,从毛泽东的湖南腔、邓小平的四川腔到侯宝林的相声段子,从严凤英的黄梅戏段子到尚长荣的京剧段子到常香玉的豫剧段子,无不张口就来,而且擅歌,从流行歌曲到民歌到国际歌,一首接一首,可以一口气唱上百来首,也不忘词,简直像个点唱机,谈起他现在读的摄像专业来,什么光与影、远焦、近焦的美学理论一套一套的,很能唬异性,别看他在我面前低声下气的,其实那只是他对付女人的绝招之一,单凭他这副死皮赖脸的磨功,他也断不会缺女人的,与他吃饭约会的那些女人,游兵散将姑且不提,最令人惊讶(瞠目结舌)的是,他居然有本事搭上了电视台某综艺节目的当家花旦陈薇,当然,以唐可德的卖相及灵气,搭上个把名女人,也不会太稀奇,然而稀奇的是那个女人竟然愿意倒贴于他,吃饭、睡觉之余,彼女还主动给他买东西:衣服、鞋子、香烟、打火机、DVD等等,且还都是掷地有声的名牌货,完全似一个心甘情愿的奶娘的角色,这就多少有点叫人想不通了,这亦是我现在对他的态度(日趋)恶劣的主要原因之一,想想看,一个男人,心安理得地拿女人的东西!可是,这些事他倒也并没有完全瞒住我,而我也并没有为此与他完全断交,一直维持着若即若离(追与逃)的关系,有时候想想,自己心底亦诧异彷徨得很。

第二章 小雪与惊雏(4)

小杨忍耐地看看我,“前面一组的原画是比这一组原画的火焰大,这一组哪吒要自杀,喷出来的火应该没这么旺,可是,你看你画的这么熊熊大火……”他大概觉得了我的脸色不善,停了停,换上一副圆滑的口吻说:“陈蔷薇,其实牛导一直都觉得你画得挺好的,这一组镜头你是不是没怎么copy原画就自己信手画了?”

我不响,没睬他,抓起桌子上的一块橡皮狠狠地擦掉最上面一张卡上的火,一边在心里诅咒:去死吧,牛洞天!我们的制作导演姓牛,叫牛洞天,一个妖怪似的名字。

“《哪吒》画完了,如果老板在美国拿到片源,下个月,也就是春节后,可能要画迪斯尼大片《美人鱼》了。”小杨好像献宝似地向我透露内部消息。

“反正都是两块钱一张卡,画美人鱼跟画咸鱼有什么区别吗?”我没好气地顶了他一句。

小杨不以为意地笑笑,不响,一边东张西望地拿起我桌子上的一本漫画《向左,向右》翻了翻,以熟卖熟地问:“能借了看看吗?”

“不能,我自己还没有看完呢,对不起。”我很不客气地一口回绝他,想看书,为什么自己不去书店买?

他终于没趣起来,讪讪地笑笑,“那好,你慢慢修吧……”然后终于走开了。

我头都没抬一下,这种导演的走狗,不给他一点脸色他会越发跑得勤快的(而且就算不修卡,他似乎也有事没事地老喜欢往我座位上窜,已经隐隐约约有闲言碎语在传了,说他对我有意思),妈的,一笔笔埋头画出来的一张卡,给姓牛的一秒钟一个?菖字就此作废,哼,火过了,要是真的能如哪吒般吐火,我要第一个先烧死牛洞天。

画了改,改了再画,再改,再画,再改……这种机器般的生活到底有什么意义?

如果一辈子都要这么坐在这里画下去,画到老,画到死(前面只有一望无际的劳作生涯),看得透点(有勇气的),真不如干脆早点一死了之算了。

像大多数女性一样,稍不如意(一口浊气上涌),我马上即想到以死抵之一了百了,但是,真给我一根绳子,我又没那个勇气把脖子套进去,说穿了,我不过是一个愤青,懦弱的愤青(像大多数愤青一样)。

我一边愤世嫉俗,一边修改哪吒自杀时喷吐的火。

快下班的时候,我还趴在那里修卡,蒋之慧忽然悄悄地踱了过来,“陈蔷薇,电话——”

我百忙中抬起头来,“又有我电话?下次有我的电话,只要是男人的声音,就说我不在好了。”

小蒋好笑地看看我,“别怕,这次是一个女声。”

“什么?是女的?”

“是,是女的。”

我狐疑地站起来,手里抓着铅笔,走到电话边去,犹疑地抓过话筒,“喂,我是陈蔷薇,哪位找?”

“啊喂,是我,你在干吗?”

我一怔,是文美,她又有什么事?不会是为了昨天的事兴师问罪来了吧,“噢,在上班。”我淡淡的。

“我知道你在上班,手机怎么一直关机?”

“手机前两天丢了,还没去补号。”

“噢,不好意思啊,忘了昨天是你生日,这个月过得特别快,来不及数日子,对不起啊。”文美竟然一副不计前嫌的老友口气。

我愣了一愣,“没什么,我自己也不记得了,不过是小生日,无所谓的。”我故作洒脱地打着哈哈,反正她也从来没有记得过我的生日,不过今年总算不一样,没有隔了一个礼拜才想起来。

“等会一起吃饭吧?”

“今天我要加班,要修卡。”

“怎么我一打电话给你,你就加班?”

我自嘲地笑笑,“说明我的命苦呀,过两天吧,过两天?

最新小说: 丁一蓝文集 独向一隅文集 邓岚心文集 弄哭那个小呆子 不能出卖小猫咪 竹马总想扑倒我 苏苏修炼法则 丹房主人文集 戴高山文集 冬日小草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