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往C市的路上,田建设听着Elvis《Can’t help falling in love》的歌:
Like a river flows surely to the sea
Darling so it goes
some things are meant to be
take my hand; take my whole life too
for I can’t help falling in love with you
……
(正像河川必然要汇入大海
我的心上人
命运的安排让我们无法抗拒
握住我的手,也收下我生命的全部
因为我确是义无反顾地爱上了你)
这是不是在诉说田建设现在的心境?开玩笑,他早就从“爱”那点俗事上超脱出来了。上次,柳香香同志跟他亲热,接吻,又跟他道歉。他是拿得起放得下,假装潇洒谁不会?这不,他不计前嫌地又来找她。
夜里十二点过五分的时候,田建设到了C市,在 Rossdale 路199号他找到了Holiday Inn,柳香香住的旅馆。天上开始飘起了雪花儿,还好,他已经到了。
站在133号房间前面,是夜里十二点半。他听听门里面没有声音,柳香香可能睡了。她也好几天没睡觉了,让她睡吧,离她给的期限十一月八日晚上九点还有二十小时零三十分钟呢。
他靠着墙在门口坐了下来,他守在这儿,保证她跑不了。
他努力睁大眼睛,不让它们往一块儿闭。眼睛不听话,他用两只手撑着上下眼皮,这回睡不着了。
熬到早上五点钟,他敲了敲门,没动静。让她再睡会儿吧,她可能太累了。他又坐了下来,两只手撑着眼皮,挺着。六点了,他又敲,还是没动静。不对,她,她不会不在里面吧?他双手一起捶打着门,大声喊着:“柳香香!柳香香!”
门终于打开了,他扑了进去。在半截的时候,被一只粗壮的,满是汗毛的胳膊给挡住了。田建设抬头一看,一个又高又胖三十来岁的汉子铁塔般地立在门口。
迷失在多伦多 第二十二章(3)
“Xiangxiang Liu; I am looking for Xiangxiang Liu。”(柳香香,我找柳香香。)他说。
“We don’t know this person。”(没有这个人。)
“Liu is a girl。”(是女的。)
“Who is it?”(找谁呀?)一个跟这壮汉同样尺寸的女人,裹着睡衣,满头乱发,睡眼惺忪地凑了过来。
田建设忙说:“I am sorry。”(对不起。)
田建设到前台去查,柳香香确实在133号房间住过,只是昨天晚上十点就退房了。
柳香香你不能这么玩!谢明要真赶来了,上哪儿找你去?
万一谢明听不到她的录音,柳香香就只有死路一条了。谢明只要还有一点做人的良知,他就应该来,即使开车赶不到,坐飞机怎么也能到了。谢明潜入家里,到底是不是柳香香的幻觉?如果是,现在就是瞎耽误工夫。如果不是,这谢明就是有病。有话当面说完,痛痛快快地把婚离了,这是正常人的办事逻辑。就算你对不起柳香香,心里不落忍,以后慢慢忏悔去吧。不露面,不离婚,还在柳香香身边神出鬼没,是不是觉得“离婚”太小菜,还得把她逼疯?
有的男人真TNND不是东西。
打她手机,还是关机。
田建设开着车在C市慢慢地转着,寻找着柳香香那辆银色的雪佛莱,寻找着柳香香那优雅的身影,一枝移动的马蹄莲。
白雪覆盖了街道和屋顶。
几天前的那个雪天,他和柳香香还在她家的后院堆雪人,他滚身子,她滚头。她高声大气地问他:“田建设,为什么男人总是见异思迁?”
那句话因为挂满了雪的清凉,没有带出柳香香心里的痛。现在那个痛就在他的心里,并向他肢体的其他部分蔓延着。
十一月八日,中午十二点半不到的时候,田建设的手机突然响起。
“她要去死了!”杜奔上来就说。
“让我听她的留言!”田建设嘶哑着声音说。
“瞧瞧你干的好事!”杜奔同志仗义执言。
“我要听她的留言!”田建设提高了声音的分贝。
“自古红颜薄命,都是你们这些狼们逼的。”杜奔已经进入女权运动倡导者的角色了。
“求求你了,杜奔。”
杜奔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想明白自己是谁。他把电话放在了留言机上,柳香香平和中带着冷酷的声音流进了田建设的耳朵:“谢明,我决定不给你这第三次机会了。今天是我到加拿大的第三十三天,我天天都在等你,给了你三十三个机会。是,我相信咱们俩的感情,也一直相信你,天下的男人都离婚了,咱们俩的感情也不会变。你变了,我需要用整个生命去承受这个伤害,但是我自信能挺得过去。我只是希望你跟我说清楚:你有了别人,已经不爱我了;或者你和别的女人有了麻烦,已经退不出来了;或者你还是爱我,你要处理好善后,再回到我这儿。都行。只要你跟我说,我总能撑过去的。你要是真想玩失踪,就干脆完全彻底地失踪,又不,像个影子似的在我周围活动着,时刻提醒着我你的存在。当然你满足了自己的感觉,虽然不能回家,但一直在照顾着我,你多有良心啊。可是你想过我的感觉吗?我撑不住了,我要崩溃了,我不想再进神经病院。我也害怕回国面对小乖和父母,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他们解释。现在只有一条路摆在我面前,那就是死。”
她死了,不是死于谢明之手,是死于他田建设之手。他以为自己比谢明强,他以为自己一直在替谢明照顾着柳香香,他觉得自己是柳香香的大救星,他以为没有他柳香香早就住到神经病院了。他接受她的感激,他享受她的奉献,他根本就把她看成了婚姻的牺牲品,可怜虫。他居高临下地容忍着她,施舍般地帮助她,耐心地等待着她的投怀送抱。他根本就没有去想过她的感觉。她还能爱吗?她还敢爱吗?他也是只狼,只是披着羊的外衣罢了。
他好像看见,漆黑的夜里,柳香香头发直立,两眼圆睁,她开着飞车朝对面的车撞了过去,一个急打把,对面的车躲了过去。又一辆车过来,她又朝人家撞了过去,又一个急打把,又躲了过去。这时一辆巨型大卡车,像火龙一般,朝她撞了过来……
他好像看见,没有月光的夜晚,湖边静得人,湖水发着幽幽的光。柳香香开着车子突然冲进了湖里。车往水底快速地沉着,车里灌进了水,柳香香在水里扑腾挣扎着。她试着开门,开不开。她敲着窗户,没有人能听见她的声音。她寻找着进水口,却被水呛了一下。她支持不住了,开始往水里沉……
他好像看见,山风凛冽,高高低低的山峦给人一种地老天荒的苍凉。柳香香湿淋淋地站在悬崖上,往谷底看去。看着看着,脚没站稳就栽了下去。她一下抓住岩壁上的树,悬在半空,树根一点一点地往外拔着,树根完全脱离了岩壁,柳香香像一只飞盘一样,旋转着往下坠落着,“田建设!”柳香香的声音在山谷里回响……
迷失在多伦多 第二十二章(4)
他好像看见,柳香香穿着白色的,带着小碎花的连衣裙,在铁轨的中间的枕木上往前跳着,跳着。这时一辆带着一百多节车厢的货车,呼啸着开了过来。柳香香看着前面的火车,犹豫着,等她决定往外跳的时候,脚却卡在铁轨上,怎么也拿不出来。巨大的车轮飞速地转动着,在铁轨上发出铿锵有力的节奏声……
田建设手脚发抖地把车开到C市的警察局,跟人家说:“There is a suicidal lady。 You got to help her!”(有个女人要自杀了,你们要赶紧救她!)
“Where is she?”(在哪儿?)
“I don’t know either。”(不知道。)
“What’s your relationship with her?”(她是你什么人?)
他看着警察摇着头:“I don’t know that; but should she die; I would be the murderer。 ”(说不清,不过她要死了,我就是凶手。)
在警察启发诱导之下,他好不容易才镇静下来,讲了柳香香的情况,说完还没忘再次补充他是凶手。
警察和B市警察局核实了情况,然后和田建设说:“If we find her quickly; she is still hopeful。”(赶紧找,还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