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了。”
“那他为什么不来电话问我,‘小乖,喜欢你的娃娃吗?’让我表扬他会买玩具?”
“可能是太忙了。”
“不对。”小乖说完,就往前跑去了,嘴里还喊着刚学会的英文:“I want to go washroom! I want to go washroom!”(我要上厕所!我要上厕所!)
是不对,柳香香早就知道什么都不对!这哪儿是她的谢明啊?她不认识他。
这种时候她可不想给格格打电话诉苦,丢脸。谁不知道,她被谢明哄着,宠着,呵护着,羡慕得眼球直往外凸。她得稳着,她可不是那种总担心被老公甩了的女人。让她数数爱过她的男人,哼,连吃饭的时间都没了。所以格格再给她来电话,她轻松地敷衍着,就没让格格觉得“有事”。
田建设知道就知道了,他是个远离她生活圈子的陌生人。
晚饭后,她打电话给谢明的父母,还没等她开口呢,婆婆就问上了:“小明怎么一直没来电话?”
“他挺忙的,你们知道吧,他又换了一家公司……”她期待着,希望婆婆能告诉她有关谢明新公司的消息。
“换公司了?他没跟我们说过。你们都挺好吧?小乖喜欢她的学校吗?”
柳香香和公公婆婆的关系一直很融洽。婆婆是医生,退了休,被反聘回去,现在还在继续救死扶伤。公公是搞舞蹈研究的,以前做过舞蹈编导,和柳香香有许多共同语言。谢明虽然没跳舞,但跟他老爸一样,腰板也总是挺得笔直的,这点柳香香非常受用。
她不能再和他们说什么了,总不能让他们和她一起着急上火吧?
她该怎么办?像田建设说的“等着呗”,可是这等待的日子,每一分钟都那么难挨。她生气,用“义愤填膺”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
可是这脾气跟谁去发呢?跟谢明吗?他连影子都没有,电话一拨通就断。跟小乖吗?天天盼着爸爸回家的孩子,她不忍心。向父母吗?她一向是父母的开心果,对他们她只能报喜不报忧。向公公婆婆吗?这么残酷的事,柳香香做不出来。
现在别说发脾气,就算是想诉说一下自己的焦虑和担心,都找不到人。
是,她在北京有一帮好朋友,各个为她的困难都能做到两肋插刀,可是谁又能真正体谅到她现在的心情?人家都认为她是生在蜜罐里,长在蜜罐里,不就是没来电话吗,也至于这样?要是他们再关心点,打听出谢明给她和女儿准备了一栋小洋房,那他们不是帮她,是劝她了:“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也许,也许谢明今天晚上就会来电话,告诉她他现在出差的地方,告诉她前几天因为通讯设备出了一点问题,他没法给她打电话。由于没有信号,他也不能使用手机。他是那么地惦念她们,恨不能马上坐飞机飞到她们身旁。那么,她什么都不会说,只是对着话筒“哇哇”大哭。
她希望这个“也许”可以成真。也许,也许,现在也只能是“也许”,她不是那么自信了。
她和小乖是十月六号到的,今天是十二号,六天了。
长吗?这日子对别人,只是一个瞬间,对她,是一个世纪。不,比一个世纪还长。
做饭的时候,她望着窗外发愣,锅里的青菜都冒烟了,她才发现。给小乖洗澡的时候,她依然魂不守舍,竟然用了两次肥皂,小乖直嚷嚷:“妈妈,你都给我擦过肥皂了。”
迷失在多伦多 第四章(4)
小乖睡下以后,她拨通了田建设的电话。他好像正在餐馆吃饭,话筒里传来嘈杂的声音。
“哪位?”
“是我,柳香香。”
对方沉默了,拒绝鱼饵的诱惑。
“我又给你找到活干了,明天能不能带我去谢明公司一趟?”
“你查到他现在的公司了?”田建设发话了。
“还是他原来的公司,我想他的同事可能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工作。”
“你的朋友又不在家?”
“这不是你的工作吗,我又不是不付你钱?”
“钱有时对我不是那么重要。”
“顾客比什么都重要,明天早上九点我等你。”
电话这头的田建设笑了,他还被赖上了?没办法。没咬住她那钩吧?
她这位老公也是,你要顾不上她们,就先别接。把人家给办来了,又不露面,自己不知到躲到哪个温柔乡快活去了,害得兄弟我跟着吃挂落。
迷失在多伦多 第五章(1)
十月十三号星期三,柳香香和小乖已经到多伦多整整一周了。
这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
柳香香朝着校车上的小乖摆着手。微风中的她,长长的浅驼色的风衣,垂在背后的,白色的印着几片淡黄色枫叶的长纱巾,和秋天绚丽的景色组成一幅让人叹为观止的画面。
柳香香刚坐进田建设的车,他就递给她几张名片:“你以后有事也可以找他们,万一哪天我公务在身,耽误了你的事。”
柳香香没有接他手里的那几张名片:“我不会随便找别人的。”
“这几个都是我的哥们儿,没有前科。”
“谢明肯定做了全方位的调查,所以我只信任他找的人。”
不管怎样,决不上钩。
路上,柳香香问田建设:“你到加拿大很长时间了?”
“不长,五年。”
“家里人都来了?”
“家里人?”
“就是你的那一半。”
“没有那一半。”
柳香香不说话了,没有那一半?那可不是太安全。没准他是同性恋呢?她没见过同性恋,但是凭感觉,田建设跟她见过的绝大多数男人不一样,她能从那些人的眼睛里看见“色”,田建设的眼睛里没有,起码看她的时候眼睛里没有,或者说她没有发现。没准他戴了隐形遮色眼镜?
在正午的阳光下,红色的枫叶像一团团火一样,不断地从车窗旁闪过。
“谢明是怎么托的你?”柳香香突然问道。
“什么意思?”田建设一愣。
“就是他具体是怎么和你说的。”
“你要原话?”
“原话。”
田建设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先声明我不能保证一个字都不错。”
“尽你最大努力吧。”她还挺宽容。
怎么跟个犯人似的?虽然这么想着,田建设还是如实汇报起来。不汇报也不成,人家盯着你呢,估计捷尔任斯基的眼神也就这样了,带透视功能。“他说‘请找田建设先生’,用英文。我说‘我就是’,用中文。他说‘明天你能帮我接一下我太太和孩子吗?我明天早上要到美国出差,两天就回来’,他也说中文了。我说‘可以’。他问:‘接机多少钱?’我问:‘是只管送到家?’他说‘是,另外还要麻烦你带她们办一下社会保险号,健康卡,和小孩入学的事。还需要带她们认认买东西的地方和家庭医生诊所’。我说‘你这些事如果都托给我办,我可以给你少算点,二百吧’。然后他说‘行,班机号,到达时间,我太太和孩子的姓名,还有我家地址,房门钥匙和支票我一起放到你的信箱里’。我说‘办完事以后,让你太太再付我钱也行’。他说‘不用’。”
刚说完,柳香香就问:“在整个通话的过程中,你有没有什么觉得不对的地方?”
“有啊。”
“真有?”
“我当时脑子里闪了那么一下:‘怎么正好老婆孩子来的时候他出差?’”
“你也这么想啦?”
“没想太多,也就是一闪念吧。”止住,千万别把我算成她同一战壕的战友。
是的,如果不是对自己先生的信任,如果不是人类逃避的本性,如果不是有侥幸心理,柳香香到多伦多的第一个晚上,就应该觉得不正常了。在机场,如果是她的谢明,会写一张纸条儿,让田建设交给她。他会告诉她,他出差了,到什么地方,什么时候会回来,让她带着小乖放心地跟田建设走。初到一个陌生的国家,他知道她会胆怯,可是他没有。她们到家了,如果是她的谢明,会马上打电话来,看她们是不是安全地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