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从上面掉下来的吧,怎么出去?”
她笑,这还不容易。
☆、A24
人头狐身,金瞳赤目,白发利爪,可立可卧,观之莫测,见之心颤,天然尊贵,雍容优雅,传说这就是莫落。月华、天马、莫落,乌发之三大神兽,见过其中之二,天马与月华,莫落仅是听说,万万想不到是这样子。
我一直以为月光下,睡着的是她夫婿,却是一头白狐。
发奴往洞口处吹哨,哨音一响,莫落立马落在了我们面前,似人立时高过头顶十寸,俯卧时也得人胸前。阿菊早已窝在黄卦怀中。老松紧紧抓着我的衣摆,我听见他在耳边碎碎念叨,唯有骆子平一张脸苍白,临危不惧。
我那时想不到,他的勇敢无惧,待见到了白寅,竟爆发得那样悲壮,他的哭声,他的喊声,他的叫骂声,全都留在了以后,留在了有人可以依靠的时候。现在,他是一个战士,想到以后,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是这样想的么?私自惴惴,他是这样想的吧。
发奴摸着白狐的耳朵,声音更是温柔得醉人,表情却有些难过:“…不该来的,要知道,必是有来无回,可舍得…”名叫莫落的白狐,用鼻子嗅了嗅发奴的面庞,乖乖地俯卧在她面前……你这头狐啊,让发奴难过了,便赋予了你人性。她的低喃,不再是孤立的对白。
“坐上来吧,莫落带我们离开。”发奴说得轻巧,可除了她没人敢动。
老松暗地埋怨,开玩笑,说坐就坐,这两头怪物不做声遂罢,不然随便打个呵欠,那獠牙足以刺穿你的脖颈,哪个敢啊。阿菊挣脱黄卦的怀抱,有些小心翼翼地靠前,“他…他可咬人?”
“吃人的蛇反被小友吃了,还惧怕这畜生吃人?”众人皆笑,也打破这僵局,最终三三成次,分为两批,乘着白狐跃了上去。
莫落适才落地,便抖动着身子,催我们下去,自个儿又往发奴凑了过去,偎着她的身边,一双攀岩的利爪,此时小心翼翼地理着她的发梢,或许可以称得上笑的表情,出现在狐脸之上,温柔似水,两心薇薇。阿菊他们什么也不知道,我却是知晓的,只觉得,这时的幸福,不过是给寂静的荒原,平添了一朵苍凉的野花……
原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崖顶,不多时,便挤满了人。多拉来到我的身边,泪眼朦胧,似刚哭过,告诉我,母亲死了。我怜悯地看着她,这样的结果,不是早就料到了么?你要逼她,她唯有一死,不是么?那么,哭什么,哭不回来的。
“发奴,你好大的胆子!”族母一声素装,雪莲自袖口含苞,而至裙摆,次第绽放。衣服飘渺除尘,人却是盛气凌人,委如那千山雪莲傲慢之态,不见其纯洁无暇之容,也未有与世无争之姿,美眸中充满了嫌弃与憎恨,“怜惜你自小聪慧,温婉,服侍三大神兽鞠躬尽瘁,十年前,你撺掇乌离私自离族,与外族男子楼合,我并非降罪与你。今时今日,不想你接二连三,犯下重罪!”
她笑,顺着莫落的发,“族母,发奴不知何罪之有,还请示下。”
“私自放走天马,且设局杀害天马,此乃一件。藏匿外族人,栽赃嫁祸,此乃二件。私通莫落,玷染白狐,且毁我蛇窟,盗取月华,此乃…四件,我可有说错,”族母指尖莲花,每数一件发奴眉间便多了一滴水,悄然隐下。
多拉死死拽着我的袖摆,那水是要人命的,我知晓,却也无可奈何,只是看着,看着族母狠戾地痛下杀手。一辈子相熟,反能残忍如斯,短短几天,倒成全了陌生人间的拳拳仗义,人啊,真是莫名。
“然这些都无足轻重,你本来也是可做族母的,难道你忘了么,这个位置还是你让给我的。最不能容忍的,便是你想逃离出去,背叛整个乌发族,背叛我!”
她一把拉过多拉,“看看,看看你养的猪啊、狐啊、貂啊,还有这个小怪物,你都养了些什么东西,一个一个全都像你!你是不是很高兴,你是不是很得意?作为感谢你,让位给我的回报,我会让他们全都去陪你,这样,你也不寂寞,是不?”
嘈杂四起。青天白日下,人却做着罪恶的勾当,不把人当人,不把情做情。冷法批判,罪无可恕。说的不过是一群掌权的木头人,提着脑袋做戏的死皮影,管他是什么,总之,他们不是人。这可笑的正义使我心寒。本是那助纣为虐的侩子手,嘴里却吟着阿弥陀佛,冷眼旁观,阿弥陀佛…好一声阿弥陀佛,度人度己,无悲无喜…
发奴没有反抗,没有挣扎,我是有那么些失望。习惯了沉默,习惯了懦弱,也许,习惯也成一种本能。这可笑的本能同样使我心寒。眼中酸涩一片,一时之间,她得到了什么,她又舍弃了什么,没人知晓,也无人在乎…
“那么,即便我死了,你又真能安心?”发奴淡哂,“不,你会一辈子都活在阴影之中,我的阴影之中,睡觉不得安宁,吃饭不得香甜,族人不得敬重…真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什么叫无足轻重,什么又叫我背叛了族人,一直以来,欺骗天下的都是你,背叛所有人的也是你,这个族母之位,我看你是不想再做了……”她猛地抱住莫落,一阵颤抖,雪白的皮毛上,有着一团嫣红似血,语气森森,“既然…既然你也受不住,那就让给别人!”
雪莲黑边,越发怒放,“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这个位置是我的,凭什么我要让给别人,凭什么!”
“凭你无德,无能,凭你给族人带来天灾,带来人祸,凭你草菅人命,残害十大长老,凭你滥用禁术,逆天改命,凭你早就是一个死人!若非你取银水,导致天地失衡,好端端的一个乌发族,能被你搞成这个样子么?”
“逆天改命的下场,你不会不知:春秋三载,颗粒无收;飞禽走兽,暴动不安;阴阳变化,双十不生;老弱病残,死伤过半;百花凋零,百草枯萎;瘟疫慢行,百年凋敝;族灭人亡,山崩地裂!你知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将是灭族之日!”
雪莲黑心,堕入心魔,她伸手一推,发奴便坠入深渊,“所以,你去死啊,以你作为祭礼,天命自可回归正途…我不会受任何报应,哈哈……”她笑得猖狂,暴虐,披着的雪莲白袍,随着她双手的展开,飘然离身。发奴似一只燕,在烟云中打着旋,崖下的鹞呱呱地乱叫着,像在奏着哀曲,悼念亡人。
莫落见发奴落崖,金瞳赤目,婉转流光,一回身,利爪已没入莲心,生生撕裂开莲身,成了七零八落的碎片。接着仰天一声嘶鸣,顺着发奴一同落崖,此可谓殉情。
电光火石之间,所有的喧哗热闹都已不在,再多的风景如画,都只是残忍,那一滩骨肉血架,待冬雪覆盖春阳暖化,又是盛夏……
阴月元年,据先祖史记,乌发一族招致天罚,其神尊天马殁。后至不久,族中长老相继染病,族母大惊,为安天命,遍寻良方,不得遂俱亡。幸,乌离之女,多拉冒天下之大不韪,为其母上请国婚,大长老乌离终避过一劫。后,全族念其聪慧至孝,特设立圣女之职辅治,长老之职不复设。及至圣女通明,乃衍善德,族母天迅后,全族敬其为尊,厚爱百年。
寒风入骨,多拉拾起族母身上的莲袍,披上。我问她,“你真的,不跟我们走?”她点头,“这可比计谋的还要容易,族母、母亲、发奴,全都死得这般容易,我也不用再下功夫,乌发族全都属于我了,不是么?”
“多拉…”我多想问你一句,这值得么,这就是你想要的么?
“怎么,”她笑,“又要可怜我了,可怜可怜你自己吧,不要再犹豫不决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多拉虽然此时有些难过,久了,便也能放下,毕竟改革乌发族是母亲与发奴一直以来的梦想,他们狠不下心,那么,多拉来做这恶人。”
略一迟疑,“当初为何…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