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时,不光是园中的人,连树上的我也大吃了一惊。
“雪儿,你这是做什么。”座中一名金冠黄袍的男子喝道:“值此佳日,你这么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还不给我起来。”
他不过四十多岁的年纪,面目威严,正是当今的天子,我曾远远地看到过他,三年多来他也没有大变。
那女子并不起身,直挺挺地跪着,流泪道:“请皇兄开恩放了江枫吧,江枫是无罪的呀”。话未说完,她的泪水又溅了出来。
我一惊,几乎要从树上滑下去,怪不得这些日子我遍寻他不到,竟是被宫里人拿下了。
“荒谬。”皇上大怒:“江枫不过江湖一介莽夫,竟敢大逆不道闯入宫中刺杀了明济王,遁入塞外十年,这次总算老天有眼,令他自投罗网,而你身为宗室血脉,竟为了这么个杀了你叔父的罪徒下跪恳请,你是不是得了失心疯了。”
他说得很急,听得我惊愕不止,在我的记忆中明济王是因病重而亡的,怎么会是苏杀的?整件事情里透着蹊跷,怪不得苏会被逼入西域,他过去,不过是牵涉到了皇室,更还有血案重罪。
“求皇兄可怜。”那女子只是长跪不起:“江枫不会杀人的,皇兄不能只凭着一把剑就定他的罪呀,虽然御医都说十叔的伤口是江枫的剞玉剑留下的,可江枫对我说,这事与他无关,他还说这并不是剞玉剑的留下的伤口,虽然很像,可实际上是紫缨刀留下的。”
“住嘴。”突然桌上一名女子站了起来:“你是不是给那个臭男人迷失了魂。”她身着珠披与凤罗裙,满绣着金线的衣裙更衬得她眼亮唇红,然而明丽的面孔上透出一股精明强硬之色。
“原来是弦和公主。”皇上皱眉:“公主有话好说,今夜原是大喜之日,不必出言太厉”。
“请皇兄恕罪。”那弦和公主忙躬身请罪:“小妹也是一时心急,竟忘了辞色。这事小妹早已询问过刑部的人,他们说紫缨刀是暗器,而且早就失落了,这分明是江枫在故意开脱自己。请皇兄明查。”
“哦。”我明白了,我也知道紫缨刀的故事,小侯爷曾经告诉过我,这把刀虽然称之为刀,其实却是一把暗器,只因它虽极薄而利但毕竟是刀形,故此介于兵器与暗器之间,通常只有在近身时才能发挥最大功效,不过听说早在五十年前就追随它的主人云熙道人长埋于地下,久已失传,怪不得众人不肯相信。
我暗暗叹气,苏的运气实在太差了。
沉思间,弦和公主已走出了座位,来到了那白衣女子身边,又禀道:“小妹脾气向来急躁,只是皇兄又何必怪小妹出言太厉呢,景诚公主与那江枫颇有私情,难道这还是秘密么?今天一家人都在这,由得众人在身后风言风语,不如现在就当面说个明白,其实在座还有谁是不知道这事的呢?皇兄是怜惜手足,才不愿公开承认此事,可景诚公主自己仍不知悔改,毫不自尊,竟然当众为其脱罪,依小妹看,皇兄是早该把这件事好好处置了。”
她言语老辣,我不由暗暗替那景诚公主担心,她一心要救苏,可弄不好,反而会把自己搭进去。
但见她此刻柔弱地伏在地上,根本抵不住弦和公主的咄咄逼人之势,我从上往下看,她犹如一支雪白的莲花静静开在夜中,完全融不进周围富贵华丽的环境中,叫人看了心动又心疼。
皇上好像也很怜惜她,犹疑着不肯决定,他必是对这个妹子喜爱极了,虽然她不顾身份扰乱了他的宴席,但对着那么一个绝丽的美人,任是谁也下不了手。但他的另一个妹子却急急地盯着他,还有这座中的所有人,他总要有个说法。
终于,他清咳一声,“玫雪”,他的眼里透着不忍:“这桩案子已经定下了,江枫判于下月初斩刑,你又何必为这么一个罪人委屈自己呢。”
“可是杀十叔的确是紫缨刀呀。”玫雪哭泣:“皇兄若不彻查,岂不是要冤枉好人?今天如果皇兄不答应,小妹就长跪在此,直到皇兄肯下令清查为止。”
“够了,你竟然敢要挟朕”皇上恼怒起来“今晚本是普天同庆共聚的日子,难道你要把这里变作公堂不成?朕命你马上回府闭门思过,一个月不许出门,再传口谕下去,江枫的案子已结,犯人改为三日后行刑,省得你在这一个月天天来烦我,若要再来多言,朕就立刻下令今晚斩杀了他。”
龙颜大怒,事情反而愈变愈糟,话一出口,玫雪与我都惊呆了,大悲之下她反而静了下来,呆坐在地上,轻轻地,像是自言自语道:“他那晚入宫原是想带我走的,可我不愿连累他,没有跟他去,谁知那天晚上十叔竟在宫里被人杀了,早知如此我又何必多虑。”
她慢慢地又叩了下去:“那就请皇兄现在下令杀了他吧。”
“你是不是疯了,”皇上不相信:“你在逼我现在杀了他。”
“是。”玫雪淡淡道:“请皇兄现在就杀了江枫,只是请让我看着他行刑,行刑完毕后,我自会回宫自禁。”
她本是来救人的,却反而害了他,看着她坚决纤细的背影,我突然明白她的心思,她已绝望,决定与他同生共死,只不过她要的,是见他一面,哪怕这是见他的最后一面,她也认了。
我只觉眼眶酸楚,喉头哽塞,苏终是值得的,为了这位玫雪公主,这十年里每一天都是值得的。
“好个景诚。”皇上暴喝:“你不知节中见血是最不吉利的事么?为了一个江湖中人,你竟敢逼朕做出如此犯上的事来,来人,还不把景诚拉下去。”他一边说着,一边指向她,指尖微微发抖:“从今以后,你休想再见那人一眼了,十年前你胆大抗婚,立誓永不嫁人,朕都没有怪罪于你,不过是因为怜惜你,才由着你如此胡闹,放眼宫中哪位公主享过如此殊遇,可恨你不知朕的苦心,仍死不悔改,这次朕偏不再由你的性子了,你好好回宫思过吧,过了年节,朕必会再赐婚予你。”
他话未完,已有几个宫人围了上来,齐齐按住玫雪,将她制住。
我在树上听了,心里只是叫苦,“糟了,事与愿违,这位公主反而挑起了皇上的怒气,苏没救了。”
玫雪也知道是无望,此刻,她就像是真疯了一般,哭喊着,死也不肯让人拉起,那些宫人奋身用力,按住她的身子,把她拖倒在地上。
我在树上如热锅里的蚂蚁,她是苏最心仪的女子,我不能眼看着她如此被伤害。顿时,只觉脑中一热,我想也不想,取出黑帕罩在脸上,从树上跃了下去。
15
场中已是大乱,我这一跳下,众人更是失声惊叫,我脚跟才落定,立时已冲出一众侍卫,团团将我围住。
原先坐着的三桌人都站了起来了,虽然有侍卫们保护着,年轻的男子仍站在最前面,将女眷们护在身后。
我转头,看清周围的情况,这才想起,自己可算是做了一件蠢事。
懊恼归懊恼,我倒也不怎么后悔,这件事根本无从选择,我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不等人发问,先自亮出腰下的剞玉剑,仰声道:“我是来替江枫洗脱罪命的。”反正已经下来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想办法替苏脱罪。
“这就是剞玉剑”,一人拨开人群走了出来,灯火中他的双眸亮如灿星,我一时不敢对视他的眼睛,今日金越的眼睛对我来说,是陌生而冷酷的。
“阁下又是哪一位?”他冷冷问“怎么会有这把剑?”
“别听他胡说”,弦和公主不知何时又走了出来,“这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