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的不会的……”
她喃喃自语,猛地将门推开——
门推开的那一刹那,房内的烛火也骤然亮了起来。
乍来的光明令段云错一时有些昏眩,忍不住抬手捂住了眼,免不了一番惊喜,原来还是有人在的。
既然有人在,那么燕子殊说的便不是事实。
这么一想,心下释然,她缓缓放下手来——
“错儿……”
温柔的呼唤声轻轻响起。
段云错却觉得自己的脊背陡然冷凉了起来。
这样的声调,这样的语气,只有一个人,才会这样唤她。
房内站有一人,背光面向她而立,烛晕环绕在他四周,昏黄昏黄的,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惨淡。
段步飞!
下意识的,段云错退后了一步。
段步飞慢慢踱步上前,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这么晚了,错儿,你来这里干什么?”
手心下纤细的肩头在微微颤抖。
段步飞的心向下一沉,却仍是面带笑意,向下轻轻握住了她凉凉的小手,“来,我带你回去。”
段云错明白,此刻最为稳妥的保身之道,即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顺从他。
可不知为什么,她的心很乱很乱,连这么简单的一点,她都无法做到。
于是,她还是开口了:“海璃引的人呢?”
段步飞还是望着他,幽深的黑眸闪过一抹寒光。
——凛冽且凶残。
只是一瞥,她已开始怕了,甚至有些懊悔自己的鲁莽。
段步飞的大掌在她的脸上摩挲,“问这个,干什么?”
六个字,很简单,等待她的回答。
段云错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段步飞却替她说了:“你是不是想问,这里的人,是不是都被我——杀了?”
他的语速说得很慢,沙哑的声音,带着隐隐的冷,令人不寒而栗。
段云错猛地仰头看他,抓住他的臂膀,晦涩艰难地开口:“他们真的——”
段步飞扫了一眼段云错泛白的指节,拂开她的手,头一次,面对她时,露出了冷然的神情,“没错。”
段云错怀疑自己看错,这——是段步飞吗?
闪念一起,她只呆了片刻,随即叫出声来:“为什么?”
“一时兴起。”段步飞轻描淡写,给她答案。
段云错收回手拽住自己的衣襟,不可置信地瞪眼看段步飞。
——一时兴起?
他就凭这么短短的四个字,就决定了数十人的生死?
恶魔——她的脑海中,突然跳出了这样的两个字。
第114节:第九章 同归(3)
一时间,突然好恨自己为什么会替他喝下那碗粥,他要是死了,就不会累得这么多无辜的人因她一时的不忍而丧命。
他无所谓的姿态,深深刺痛了她的心,而此刻的痛,犹胜于十年前的灭门惨祸。
她为痛失亲人而椎心不已,却不及此刻因段步飞的残忍而对他心灰意冷。
突然间觉得好累,真的好累……
段步飞盯着脸色骤然惨白下去的段云错,握紧了她的手,“错儿,你的气色不好,定是余毒还未肃清——”顿了顿,他似在思考着什么,须臾后,才道,“乖,跟哥哥回去。”
哥哥?
这个称谓,更令她一路从头凉到脚底。
泪水悄然从眼底涌出,段云错摇头,从段步飞的掌心中抽出手来,“放我——走吧。”
语调哽塞,言辞凄楚。
泪眼??中,仿佛又见与她一起在浅霞溪捕鱼的哥哥,伴她步入中土采摘百花种的哥哥,陪她在相思竹林嬉戏的哥哥,问她是否愿嫁他为妻的哥哥,还有,那个害羞地说出心底对她眷恋的哥哥……
心目中的哥哥,是温柔怜惜呵护自己的男子,怎会与眼前这个手沾血腥残酷无情的阎王扯上关系?
狠不下心,下不了手,那么,她至少可以走,不再相见,就不会去想,就不会心痛。
听了她的话,段步飞的脸上,慢慢地浮现出一种古怪的笑容,似乎带着悲伤,却又有阴狠,甚至,还有几分决然。
那样的笑,苍凉凉的,眉宇间,还有落寞。
他何以要露出这样的笑?
她莫名难受,却还是别过头,狠心要自己不去看她,只将自己的坚持在一字一顿与他来说:“我要离开无间盟,我要离开无间岛。”
她不知自己的措辞露出多少破绽,可而今,她根本不想再费力矫饰。
段步飞却轻轻开口了:“你决定了?”
没有暴跳如雷,没有倒戈相向,甚至没有细问原因,他只是这样轻轻地问,平静得如无风的海面。
倒是轮到段云错发愣,好不容易稳住心神,迟疑一下,才缓缓点了点头。
“好。”
段步飞竟爽快地答应了。
“你走吧。”
轻而易举的,她就这样获得了段步飞的同意,而段步飞,甚至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眷恋。
即便是去意已决,段云错却难免伤感——这就是那个口口声声说要关心挂念守护自己的人?
怕也是厌倦了吧,因为她不再是昔日那个以他为尊的错儿,所以留于不留,与他来说,也无所谓了。
费了好大的劲,段云错才勉强自己转过身去,迈出一步,然后,才是第二步——
“错儿!”
段步飞又在身后叫她。
她的眼泪流得更急更凶,忙用双手胡乱抹去,这才回头——
在心底小小声地跟自己说,就当是临去最后一眼罢了。
回头的一瞬,仅看见段步飞扬手,黑影在眼前一闪,而后,就感觉脖颈一股撕裂般的痛楚。
她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脖子,却是一手温热的湿润。
段步飞看着她,平日不离身的索命鞭此刻已盘成圈绕在他的手臂,鞭子的末梢,隐隐的,还有液体一点点地滴在地面。
他的眼中,蕴藏着泪光,只是一眨眼,泪水,便如此出来了。
“错儿,对不起……”他一直凝视着她,嗓音嘶哑得更加厉害。
她依稀明白了什么,松开手,亲眼看到一股血箭从自己下巴一下喷射而去,溅了对面段步飞的满头满脸。
她想要呻吟,却无法出声,疼痛难忍,只觉周身逐渐冷了下去,渴睡的欲望越来越强烈。
眼皮沉重,她望着段步飞走过来,接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一如往常疼惜她那般拥入怀中。
忽来的温暖令她无比贪恋,小小的,再往里面靠了靠。
有人在摸她的发,还有低低的叹:“错儿,你终究是记起来了吗?或者,也没有,只是厌恶我的凶残。”他骗她,他居然骗她!
她恨恨起来,若不是气力流失,她定要狠骂。
而他,还在说——
“但无论是哪一种,我都不会、不会让你离开我……从我决定要你姓错开始,我便说过,在我的羽翼之下,除我之外,你的命,谁都不可以拿去!”
抱住她的力道骤然一紧,强势霸道,她的伤口被压痛,死去活来得恨不得立即死掉。
“我给了你机会,你却一任要走,怎么可以?错儿,你何以如此残忍?我对你疼惜不够?眷恋不够?呵护不够?”凉凉的吻落在她的额头,她的鼻尖,她的唇,以及,还有她可能还在喷血的伤口,“不——上穷碧落下黄泉,你都休想逃开我。”
这样的人,这样的人——段云错昏昏沉沉地想,断断续续的,却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
她又轻轻平放下来,随后,被他放开,失去了他的温度,寒意更胜,她剧烈地抖起来。
她狠狠咬自己的舌尖,借由疼痛保持片刻的清醒,也不知为何,即便是死,她没理由的就想听完段步飞的话。
模糊中,好像看到段步飞在自己身侧坐下来,“我也说过,我生,你存;我死,你亡。反之,亦然。”他笑着,握住她因疼痛而捏紧的拳,“你放心,即便是死,我也会拖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