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微微冷笑,“不是糖,是蜂蜜。我总要考虑成本。”
“哦。”他打开文件低头翻看,“回头再蒸条鲥鱼来吃。”
她侧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尽职且好脾气地提醒:“耿总,现在是早上九点十分,再过五分钟,您该去工程部听管总的报告,而不是在这里讲梦话。”
没惊没险,又到六点。
整整八个小时,她一头扎在数据堆里,参考着财务报表,对照着各部门提供的资料做出形形色色的统计,以备尚在伦敦的耿靖泽即将的莅临。
除了午休时,贺冰绡问她前一晚有没有做噩梦,又抓着她对昨天的剧情进行复盘之外,这一天平静到近乎平淡。当耿清泽站在总秘室门口,重复了那句同九个小时前相同的话,她已可以对着他调整出温婉宜人的得体表情,有礼有节地回答:“这个时候,菜市早已关闭,卖场里也不会有新鲜的鲥鱼。”
言下之意,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非不为,是不能也。
他倚住门框,一手插在袋里,另一手把玩着车钥匙,听了这话忽而一顿,“你的意思是,并非不愿意,而是不能?”
她微笑着答:“耿总圣明。”
三十分钟后,当她几乎是被挟持到丽笙,方才明白,以有限的思维去挑战某些人超乎常理的强大逻辑是多么自不量力的一件事,何况她的情商又低,免不了常常弄巧成拙,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想是她的老板有着特殊的VIP待遇,敞亮的酒店大堂不走,只带她直接从员工通道去到厨房。
易漱瑜只顾对着两百多平米的全套精装厨房发愣,也不知耿清泽走过去说了些什么,学徒工急忙从里头找了一位几近中年的先生出来。
两人寒暄几句后,耿清泽对他说:“麻烦你了。”
那人点头应允,将两人带到半人高的鱼缸前,拿过兜鱼的网站在一边,笑着说:“易小姐,自己挑。”
说是鱼缸,不如说是鱼池更恰当些。易漱瑜来不及惊讶,已跟着那人踏上高出的台阶,弯腰朝池子探过头。台阶有些湿滑,她穿的又是平底鞋,身子一倾不防脚下稍有趔趄,幸好一旁的耿清泽眼明手快地抓住她,这才不至于出洋相。
“站好。”他握着她的手臂低喝,“别到时候先要把你捞出来。”
她被他牢牢抓住,对着几十条鱼端详了半日。耿清泽险些以为她在同那些鱼进行着心灵的交流,说不定还有拖延时间的嫌疑。他的胃部又开始出现隐隐的不适,故有些不耐道:“商量好没有?哪位愿意跟你回去?”
那人喊过下手去找了个约摸有两升的保鲜盒装满水,网出易漱瑜相中的那条鲥鱼放了进去,又说:“这里什么都有,索性备几套半成品回去,也省得耿总你麻烦。”
耿清泽看了看易漱瑜,她除了在心底哀叹上了贼船,别无他法。在那人的指引下,她挑了湃在清水中的茭白、青椒和其他几样蔬菜,也不用别人帮忙,剥了外叶洗净后,直接搁在大大的案板上,选了一把刀。
“把最普通的菜做出味道,这才考验功力。”那人站在一边,抱臂定定看了几分钟,目不斜视对耿清泽道,“看这刀工,这架势,手艺差不到哪儿去。”
“还过得去。至少鲥鱼做得比D市那家要好。”耿清泽回道。
不过淡淡的一句话,倒引得这位好奇起来。他摸摸鼻梁,笑问:“易小姐,你说说,这做菜最根本的道理是什么?”
易漱瑜手下一顿,不过片刻后即答:“有味使之出,无味使之入。”
那人朝耿清泽挑了挑眉,摸着下巴不再言语。耿清泽却施施然上前,拣出案板上一把菠菜放到一边,见易漱瑜不解地抬头看过来,便说:“这个我不吃。”
这半年来,她跟着他大大小小的应酬不知去过多少回,对他饮食上的喜好和禁忌了如指掌,又怎么会不记得他从来不吃菠菜之类梗叶过于分明的蔬菜。
她终于忍无可忍,瞪着他道:“菠菜有助于纾缓压力,减少抑郁情绪——那是给我自己准备的。”
从专用电梯直接下到停车场。易漱瑜终究没有按捺住好奇,边走边问:“你跟那位先生很熟吗?”
“丽笙是GS设计施工的。开业以来,他就是中餐厅的厨师长。”耿清泽双手提着那只透明的大塑料盒,盒上还顶几个装有半成品的打包盒,走在她身侧,倒像是她雇来的苦力。
她抱着借来的木质锅盖,点点头。
“不过,之所以这么好说话,是因为他儿子和小然以前是同学。我帮那小朋友做过一个格斗游戏。”
小然是耿清泽的侄子,耿家迄今为止的独苗,GS人尽皆知,教易漱瑜诧异不已的是他后面的那句话。“你连这个都会?”
“这是本行,或许将来还得靠它混口饭吃。”对她疑惑的神情视而不见,耿清泽在车旁站定,“钥匙。”
易漱瑜犹疑地看着他,他只好又举起两手,垂目示意,“车钥匙,这里。”
她“哦”了一声,想也不想手已伸进他的裤袋,摸到遥控板才回过神来,“为什么不放在地上?”
“脏。”
她无语地开了后备箱,两人将大大小小的盒子分装进去,只听有清丽婉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耿清泽。”
易漱瑜回头看去,对面的车位里,一男一女正立在一部黑色Audi边,笑意盈盈地望过来。
耿清泽朝他们略略颌首,那一对璧人已相携而至。男的清俊优雅,女的灵秀动人。
“黎总,黎太太。”耿清泽简单介绍,“易漱瑜。”
那女子身着淡紫色半袖收腰连身裙,向她伸出手,“你好,我姓夏。”
耳闻不如一见。GS承建的致天国际由IS和LM共同投资,眼前这位黎总,便是LM说一不二的当家人。据说黎氏夫妇同耿家有着非同一般的私人交情。
易漱瑜是头一次见到传闻中的黎太太,果然如人所言,并不张扬的眉目下是难掩的灵动神采,微笑时眸内水光流转,全然不像是已有一双儿女的母亲。
她亦伸手与她相握,“你好。”
耿清泽淡淡一笑,“今天这么有闲心?”
“纪念日,总要有所表示。”那黎总脸上浮现的似真似假惑人笑容,漠然如易漱瑜都看得不由动容。
那夏小姐指一指尚未合上的后备箱,望着耿清泽,笑道:“朱唇鲥鱼——你如今好大手笔。”
耿清泽由衷地回以一笑,“过奖。”
“黎纪葳,”那夏小姐侧首道,“我们也上去弄一条,回去做着吃?”
“拾人牙慧就那么有意思?”黎纪葳看着她,挑了挑眉,脸上浅淡笑意不减。
那夏小姐笑了笑,不再作声。
“夏如风,”耿清泽清了清嗓子,“有空去看看我妈,她很惦记你。明天,我大哥也会回来一趟。”
夏如风垂了垂眼睫,抬眸时嫣然而笑,“好,这几天就去,我也有东西要给干妈。”
一旁的黎纪葳轻咳一声,耿清泽不动声色地道:“纪葳兄若是得闲,不妨同来。”
“那是自然。”黎纪葳应得果断干脆。
“好了,不耽误你们了。”夏如风复又挽住黎纪葳的手臂,同耿清泽道别,又对易漱瑜说,“易小姐,谢谢你上次准备的礼物。方便的话,和耿清泽一起来家里玩。”
第22章 情动(2)